雕花窗内,綽約映出一個伏案疾書的身影。
“大人頭痛可好些了?”鴉青朝殿内望了一眼,對身旁的影衛道。
“藥仍熏着呢,但屬下方才瞧着臉色還是不好。”那影衛道:“大人的性子長史知道,便是吞了刀子都不吭聲的,這會兒還不歇息,長史進去勸勸吧。”
“我知道了。”鴉青颔首道,剛要進殿,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道:“霧山,你今日為大人架車也折騰了半日,也先回去歇息吧。”
被喚作霧山的影衛愣了愣,“可是大人此時正……”
“我已喚了屠蘇來,鶴觞他們還在周圍守着,不會有事的。”鴉青道:“不出幾個時辰大人還要上朝,趁這功夫,你也去睡上一會兒養養精神。”
霧山聞言猶豫了片刻,才伏手道:“那屬下便先退下了。”
看着霧山離去,鴉青眼底劃過一抹異色,見他背影消失于夜幕下,才轉身向内殿走去。
繞過屏風,他走到案前低聲道:“大人,已經借着今晚鬧出人命的由頭把仙樂樓圍了,司白傳信所言的啞女,就是今晚墜樓的那個,屍體也叫人看管起來了。”
甯晏禮沒有擡頭,“可在其身上發現了那賬目的後半部分?”
“都驗過了,沒有。”鴉青道:“或許如大人所料,那啞女死前曾與那東宮女史換過衣裳……”
甯晏禮蘸墨掭筆,“陳璋抓到了嗎?”
“抓到了,但陳璋是太後娘娘新提的廷尉監,廷尉下面的人不敢接手。”鴉青道:“此事是否要與陸相通個氣?”
“不必。”甯晏禮道:“直接傳信到宮裡給流螢,讓她叫錢福把此事禀報給陛下,待拿了陛下手谕,今晚就是把陳璋的皮扒下來,也沒人攔得住。”
“可大人,眼下這時辰……”鴉青遲疑道:“錢常侍若是把陛下生生叫醒,怕是會被陛下當場砍了。”
“叫流螢把那香斷了,陛下自然就醒了。”甯晏禮道:“另外,派人在各大宮門盯着,絕不能讓陳暨在明早宮門打開前把消息傳入長壽殿。”
私吞軍饷的賬本丢了,淮南王府和陳氏今夜注定無眠,必會想盡一切手段将賬本奪回,他要先将陳暨陳璋父子按住,才能專心招呼淮南王府派來的細作。
鴉青伏手道:“臣這就去辦。”
待他剛要退下,甯晏禮忽而擡頭道:“東閣那邊可有動靜?”
鴉青腳步一頓,回道:“暫時是拖住了。臣方才過去瞧着并無異常,女史剛用過膳,還叫人燒了水打算沐浴。”
“沐浴?”甯晏禮愣了愣。
今晚她竟還有此閑情逸緻?
見鴉青點了點頭,他将筆撂下,“你去之後,她可有什麼反應?”
“面上看着似乎沒什麼反應。”鴉青回道。
“她就沒問什麼?”甯晏禮皺起了眉。
“此事臣也覺得奇怪。”鴉青道:“按大人的吩咐,臣又在藥爐邊上熏了半刻才去,這藥又是前幾日女史來府上時大人用的,照理說她應該察覺得到。”
說着,他擡起袖子嗅了嗅,登時被藥味苦嗆得輕咳了兩聲。
“……”甯晏禮不說話了。
“大人……”鴉青見他臉色凝滞,小聲問道:“淮南王府的人以為大人又犯了頭痛的毛病,想必會趁機動手,可要往東閣那邊再派些人手過去?”
甯晏禮又拿起筆,“不必。”
“可是若女史不是淮南王府的人,被誤傷了怎麼辦?”鴉青道。
漆木案幾後,甯晏禮懸筆的手忽而頓住,腦海中不知怎的,竟又浮現出那張明豔的笑顔對他說:“這條路,敢問大人可能給我?”
上挑的鳳眸驟然一黯。
片刻後,他忽而冷笑一聲,“一個婢子而已,死了便替她收屍,也算是厚待了。”
.
甯府東閣。
待慧兒出去後,青鸾迅速合上房門,将燈吹熄了兩盞,房中頓時暗下了半邊。
她将賬本收好,拿起花裙走入屏風之後。
指腹從浮光錦面上寸寸滑過,傳來細膩柔潤的觸感,她借着燈燭将花裙在案上鋪開,殷紅錦面在火光映照下閃出瑩潤的光澤。
确是上好的浮光錦,絲織緊湊,染色飽滿,表面看着沒有任何異常。
難道是她猜錯了?
青鸾颦眉凝視着花裙,又反正看了看。
按陳暨所言,賬目的後半部分應藏在那小姑身上,可自己與她互換過衣裳,根本沒發現她身上帶了什麼。
若說真有,那便是這件花裙了。
不過,用浮光錦給花娘制衣,也确是反常。
思忖片刻,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或許這衣裙之内有什麼門道?
想到此處,青鸾取出刀片,小心翼翼将針腳縫合的絲線挑開一道。
她手指輕拈,浮光錦下,竟有一層絲帛露了出來。
中間果然暗藏夾層!
就在這時,她隻專心于裙上,卻沒注意門底縫隙中,正有一縷清煙飄入房内。
半晌,門闩被從外挑開,“哐啷”一聲輕響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