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蒙面邁入房中,又悄然将門合上,帶着濃郁混雜的迷香,向織錦屏風望去。
蒸騰的水汽從屏風後溢出,搖曳的燈光映出一個人影,纖細的手臂攀附在浴桶邊緣,側倚着頭,任憑一襲青絲傾瀉而下,像是睡着。
透過薄錦,還能看見連串的水珠從發梢滴落。
俨然是一副活脫脫的美人出浴圖。
來人又等了一會兒,确認那美人半天一動不動,才撚手撚腳走向屏風。
待走到美人身邊,那人凝視了許久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轉頭去拿疊在一旁的衣裳。
然而下一刻,隻聽水聲嘩然一響,未等那人反應,一抹鋒利就倏然貼上了側頸。
那人手中的衣裳應聲滑落。
“是何人派你來的?”青鸾在其身後冷聲問道。
那人背影瘦瘦小小,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青鸾看這身影很是熟悉,心中雖然已有答案,但仍不敢相信。
于是她将手中刀片一緊,低喝道:“快說!”
“女,女史……”慧兒帶着泣聲,終于顫抖着開口,“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一時間,青鸾隻覺滿身的血液都在倒湧,不止是心中,便是連整個身子都不禁顫抖起來。
迫不得已,好一句迫不得已。
前世,她的副将被長公主收買,在戰場上将刀插進了她的後心,也說了一句迫不得已。
青鸾渾身濕透站在慧兒身後,霎時間,她突然想起甯晏禮略帶嘲諷的嗤語。
沒想到你自身難保,還想順手搭救别人。
寒意從心頭一直漫到手腳,青鸾扯下掩面的紗,唇邊綻出一個涼薄的笑。
自己沾惹的因果,到頭來竟還是背叛。
她緩緩将刀片放下,口中吐出六個字,冰冷如刀:“是誰派你來的?”
利刃松開的一瞬,慧兒雙腿倏然軟倒,她回身跪伏在青鸾腳下,涕淚滿面,“女史,奴婢,奴婢對不起女史的恩情!”
青鸾紅着眼看她,沒有應聲。
“是掖庭的張署令找到了奴婢。”慧兒泣道:“他得知了那日女史進掖庭找奴婢的事,并以奴婢家人的性命威脅,要奴婢……要奴婢……”
“張署令?”青鸾冷道:“你是浔陽人氏,他一個掖庭署令,難道有到浔陽地界殺人放火的本事?”
“女史,奴婢說得都是真的!”慧兒抱住她的腿,哭道:“張署令與奴婢提了長公主,他說這是長公主的旨意,要不然奴婢怎敢輕易背叛!”
聽到長公主三個字,青鸾雙眼倏然瞪大。
竟又是長公主!
“她可是讓你殺了我?”青鸾的聲音冷得滲人。
聽她語氣陡然沉冷,慧兒的身子猛顫一下,點頭啜嗫道:“張署令問了奴婢女史的身份,奴婢隻說不知,他便叫奴婢,叫奴婢伺機對女史……可奴婢不敢,他就給了奴婢這包毒藥……”
說着,慧兒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顫抖放于面前。
燈火于眸中跳躍,兩世的憎恨疊加在一起,反倒讓青鸾愈發清醒了起來。
長公主既能順藤摸瓜找到慧兒,必是一直在追查漪瀾殿那晚的事。
自己曾與張署令打過照面,身份早晚都要暴露,縱是慧兒下不了殺手,待長公主查出她來,定也不會輕易放過。
如此也好。青鸾眸中生出一抹狠厲。
自己本也沒打算放過她。
“女史,奴婢若不是受人脅迫,定不會做出此等恩将仇報之事!”慧兒仍在哭求:“求女史開恩,饒了慧兒這一次吧。”
青鸾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你如今已是甯府的侍婢,你雖殺我不成,但卻實實在在與外人勾結背叛了甯府,我既有心饒你也于事無補,還是自求多福吧。”
不知慧兒與長公主牽連到一處的事,甯晏禮此前是否知曉。
若他早知此事,那今日便是故意以她為餌,将慧兒安排過來借此鏟除。
想到這一點,青鸾不由得眸光愈沉。
“女史……”慧兒堆坐在地上,臉色越來越白。
她在甯府有段時日,對甯晏禮的手段自然有所耳聞。
青鸾不願看她,徑自向藏着賬本和花裙的櫃匣走去。
慧兒的事反倒提醒了她,甯晏禮有意拖着不見,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
但不管是哪個,此時他這不緊不慢的态度都尤為反常。
縫好花裙,青鸾望了一眼窗外。
正值夜色漆暗,适合殺人放火。
半晌,甯府東閣裡的燈光又熄一盞。
一個侍婢開門走出,挎着為房中女史打水的木桶,悄然步入夜色。
然而就在她走後不久,一個黑衣身影又持刀進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