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慎獨啊君子慎獨!
青鸾在心中哀嚎,轟然倒回榻上。
看着頭頂的承塵,她不禁紅着臉開始回憶。
那感覺如此熟悉,自己夢到的人,究竟是誰呢?
她突然想起白日裡陸衡落在額角的一吻,瞬間面色更紅,不由得捂住了臉,懊惱地在心底暗罵自己沒出息,竟因那樣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就做了整晚亂七八糟臉紅心跳的夢。
帷幔裡不時傳來捶蹬床榻的聲音,侍婢們不敢靠近,亦不敢詢問。
直待午膳時辰過了,畫屏帶着司織署的人進府,她們才輕聲哄勸自家女郎起身梳洗,說是皇後娘娘又賞了幾匹雲錦來。
青鸾神色恹恹,銅鏡中倒映出一張俏麗的臉,隻是眼下有些烏青,顯得頗為憔悴。
畫屏走後,她剛想再小憩片刻養養精神,就聽到窗外傳來下人戚戚咕咕的交談聲。
不一會兒,又有侍婢來請:“女郎,宮裡又來賞賜了。”
還有?青鸾不解。
陸皇後不是剛派畫屏來過嗎?
近日霍遠山公務甚忙,霍長玉也長需在禦醫院值守。青鸾強打起精神來到前廳,發現來人是幾個臉生的小内侍,剛想發問,就見鴉青随後跟了進來。
“見過女史。”鴉青笑意溫和,伏手一禮。
青鸾愣了愣,僵硬回禮道:“長史怎麼來了?”
鴉青笑道:“我奉大人之命前來,為女史提前送上新婚賀禮。”
甯晏禮?
青鸾連臉色都僵住了。
沒等開口,就眼睜睜見鴉青揮了揮手,後面便有内侍陸陸續續進來,把大大小小的箱匣托案不斷擡到庭院裡。
皆是紅豔豔的喜慶顔色,外挂紅花,内鋪紅綢,連送禮來的内侍都一色穿着大紅。
不僅是青鸾,就連霍府的下人們也呆住了。
說是賀禮,可這陣仗怎麼瞧着比前些天陸家納征還要講究?
“……”
青鸾瞠目結舌,内侍們還在不斷往将“賀禮”搬入霍府。
搬着搬着,連霍家下人們的臉色都變了。
若不知當朝侍中大人是個宦官,這道賀竟似有種“搶親”的意思了。
鴉青仍是一臉風輕雲淡的笑意,直到将霍府前院堆滿,又輕拍了兩下手。
一個同樣身着紅袍的内侍躬身邁進門檻,手裡捧着紅木食盒。
食盒上貼着的大紅“囍”字,無比乍眼。
内侍将食盒呈到青鸾面前,鴉青道:“大人吩咐,這食盒務必親自交到女史手中。”
青鸾接過,一臉狐疑:“這是?”
鴉青笑而不語,轉頭将禮單交給府中管事,而後才對青鸾道:“大人交代的差事既已辦妥,也不好再多叨擾,待大将軍與霍大人回府,還請女史代為問候。”
言罷,他平舉兩袖恭敬一禮,道了句告辭便帶人離去。
霍府的下人看着滿院的賀禮,面面相觑。
府中管事見青鸾面色不好,猶豫片刻才小心問道:“……女郎,這些賀禮……”
雖說侍中大人此舉反常,但總歸不該是壞心。
何況這麼些東西也不能一直堆在院裡。
青鸾雙唇不覺抿成了一條直線,半晌才道:“既是侍中大人的心意,悉數清點入庫便是。”
“諾。”
回房後,青鸾對着食盒上的“囍”字出神許久。
一旁的侍婢見此,小聲勸道:“女郎莫不如打開看看?”
青鸾想了想,道:“你們先退下吧。”
幾個侍婢也對食盒心生好奇,但聽青鸾說了這話,也不敢違拗,隻得躬身退去。
青鸾擡手,指尖撫過“囍”字的筆劃,大概是最夜宿醉,她感覺身上很是乏累。
不僅是身上,還有心裡。
自與陸衡定下親事,每每提及甯晏禮,她便覺像有什麼東西墜于心頭一般,沉甸甸拉扯着她。
這些日子,她不願回想那日在棠梨宮的事。
正如她對甯晏禮所言,她與陸衡已有婚約,過去的事甯晏禮既不打算與她計較,二人便不該再有交集。
可今日甯晏禮送來那些賀禮又是什麼意思?
青鸾歎了口氣,終于下定決心打開食盒。
她揭掉“囍”字,掀開盒蓋,便有香甜濃郁的牛乳味飄散出來。金燦燦映入眼簾,三隻圓圓潤潤的金乳酥趴在食盒裡,油亮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青鸾怔了怔。
倏然想到那次甯晏禮一早帶她入宮,途中變戲法似的在馬車裡拿出這樣一個食盒,盒中裝的就是芙蓉記的金乳酥。
往日畫面浮現,青鸾眸光輕輕顫動。正待此時,盒蓋裡側卻忽而滑落一張紙條。
青鸾将紙條拾起,展開,其間赫然寫着:“酗酒傷身,仔細脾胃。”
青鸾微微一頓。這恣意的筆鋒再熟悉不過,可是,甯晏禮為何會知道她昨晚縱飲的事?
青鸾隻覺一時頭中發懵,而後眼前忽地白光一閃,頓時愣住。
一張俏臉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她拿着紙條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所以昨晚不是做夢……
且她“在夢中”冒犯的人亦不是陸衡……
而是甯晏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