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立下意識喊道:“碧棠你瘋了!結婚可是大事。”
那些甜蜜的過往都随風而去了,至此,她與徐則立的情誼已消磨得一分不剩。貝碧棠低頭看着順着石闆縫隙流動的污水,心變得硬了起來。
你徐則立不是也知道自己做出來的事,為人所不齒嗎?不想親口說出來,自己做了什麼嗎?那我就非要讓你說!貝碧棠發狠地想。
貝碧棠将眼淚逼了回去,沉聲說:“則立,我沒瘋,我先挂了,晚安。明天記得在家裡好好等着我,要不然我會直接到學校找你的。”
徐則立急忙道:“别!碧棠,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上海,所以我放棄了這段感情,我沒等你。”
還是支支吾吾的。
貝碧棠反擊地說:“還不快嗎?則立你七七年年末回的上海,今天是幾月幾号?不過區區幾個月而已!我回上海時,兵團裡大把的知青還留在那裡呢。”
貝碧棠的心痛了一下,繼續說:“你知道我為了盡快回城付出了怎麼樣的代價嗎?!”
想到大學老知青圈裡某種不可說的傳聞,男色女色,徐則立接着貝碧棠的話尾,追問道:“什麼樣的代價?”
那語氣活脫脫像是逼問妻子有沒有紅杏出牆,給他頭上帶了點顔色。
貝碧棠一下子理解了徐則立想要問的是什麼,她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了解徐則立這個人。
她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含糊地說道:“原來我在則立心中如此不值得信任,是一個明知道自己有對象,也不能忠誠的人。”
徐則立緩和了一下口氣,說:“碧棠我不是那個意思,碧棠你到底有沒有……”
貝碧棠說:“我挂了。”
“啪”的一下,貝碧棠真的挂斷了電話。
徐則立聽着耳邊忙音,瞪大眼睛了,趕緊回撥回去。
貝碧棠也想跟徐則立斷個徹徹底底,她沒走,站在原地等着呢。
“喂。”
聽着貝碧棠的聲音,徐則立如釋重負,他艱難地開口說道:“碧棠,上大學後,我認識了許多同齡人。有一位同班女同學,她活潑開朗,主動接近我。我坦白自己有女朋友後,她還是對我窮追不舍的。”
“早上幫我買好早餐,占好座位,約我一起去打排球,一起去英語角練習口語,一起參加辯論賽,詩社。我一開始沒理會她,但她還打通了宿舍阿姨和我的室友,她旁若無人地進到我寝室來,給我打水送飯,晾衣服。就像當初我對你那樣,你又不在我身邊,我漸漸地就動搖了,跟她交往了。”
“我們好幾年的感情,所以我不忍心告訴你,想着你在西北的時間一長,也會忘了我。她也以為我跟你分手了,我和你的事就這麼拖到現在才講。”
“碧棠,我們分手吧,你回上海了,我對你的歉意也可以稍稍減輕一些。怪隻怪天意弄人。”
徐則立說的好像貝碧棠回城是他出了大力一樣。
貝碧棠默默聽着,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老話說得好,長痛不如短痛,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她說:“後天上午十點,人民廣場,我們親自見一面,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徐則立以為貝碧棠對他不舍,喃喃地說:“碧棠,我對不起你,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能幫的忙我一定幫。”
貝碧棠心底冷哼一聲,還想給我吊根胡蘿蔔呢?她漠然地說:“記得把這些年我們之間的信、照片和物品帶來。”
啊?徐則立情深地說:“碧棠,你要把這些東西要回去?留給我做個念想吧。”
貝碧棠聲音冷冷的,“要不我們後天去結婚,要不你就按我說的要求做。”
徐則立有點不适應貝碧棠的強硬,在他心裡,貝碧棠即使有的時候是冷冷清清的,那也是月光,沒有棱角的,不是堅硬的冰塊。
何況兩人正式交往後,貝碧棠對他那麼柔情似水。
一隻蚊子落到貝碧棠的玉頸上,她伸手一揮,将蚊子趕走,因為不想喂蚊子,貝碧棠直接挂了電話。
濕潤的夜風在弄堂的每一處穿梭,貝碧棠感受着涼風在她臉上撫摸,不疾不徐地走在石闆上。
這個點,弄堂裡的大部分人早已歇息,偶爾傳來一兩聲不遠不近的貓叫聲,路燈忽閃忽閃的。
前面拐角冒着兩個紅點,貝碧棠走近一看,一男一女倚着牆壁正在低聲說話。一個是抽着煙的黃大山,女的一頭張揚的卷短發,穿得清清涼涼的,睡衣睡褲都卷起來,一點也不怕蚊子咬。
是薛桂枝,也是在紡織廠工作,老公是個地質隊的。人不是在郊外的研究所,就是在野外,一個月回家一兩趟,家裡也沒個孩子。因此薛桂枝和丈夫感情并不好,丈夫一回來就是吵架。
兩人的頭靠得很近,黃大山笑着将嘴裡的煙圈往薛桂枝臉上吐,薛桂枝不僅沒生氣,反而嗔怪地往黃大山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
貝碧棠出聲道:“大姐夫。”
薛桂枝和黃大山同時轉過頭來,見人是貝碧棠,兩人神色緊張,頭立馬分開,站直來。
黃大山谄笑說:“碧棠回來了,你大阿姐叫我出來等你,擔心路黑,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