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立抿了抿嘴,受傷地說:“碧棠,我知道我傷你太深,我希望你以後好好生活。對了,你回上海後的日子過得好嗎?”
貝碧棠說:“好得很,沒什麼不好的。”
徐則立盯着貝碧棠如白瓷般的臉不放,神情黯然地說:“碧棠對不起,我愛你。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這輩子我也最對不起你,隻能下輩子還,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你一直在我心中。”
早上的粢飯團在肚子裡翻湧,貝碧棠忍着反胃的沖動,開口質問道:“愛我?忘不了我?那為什麼跟我分手?”
徐則立歎氣說:“這是時代的錯誤。碧棠,如果我們能生活在一個沒有攀比、沒有學曆高低、家境好壞的社會,我們一定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樣子的徐則立,貝碧棠以前隻覺得他天真善良、憂郁、有學識,現在隻覺得他假模假樣。
貝碧棠不跟他廢話,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筆記本來,放到某一頁,遞給徐則立,說:“你自己看看。”
徐則立接過一看,上面記着日期,錢數,事由,無一例外每一行都寫着他徐則立的名字。
徐則立有些不滿地說:“碧棠,你記得這麼清?”
貝碧棠笑了一下,說:“徐則立你忘記了嗎?我喜歡記賬,哪怕花了一分錢,無論是用在什麼地方。你覺得我是特地記下花在你身上的錢?”
徐則立羞愧難當,他喃喃地說:“碧棠,我……”
貝碧棠不想聽他的解釋,打斷他,認真地說:“你在兵團掙的錢都花在你阿爸身上了,給他治病。後來為了你阿爸得到更好的營養,康複身體,我寄給你五百塊。再後來為了讓你安心高考,你不上工了,我擔心你沒錢用,我又給了你三百塊。你上大學時,我又給了你兩百塊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我下鄉滿打滿算四年,算它一個月能純掙30塊,一年十二個月,四年那就是不到一千五百塊錢,一千四百多塊錢,我就給了你一千塊錢。”
“其他零零碎碎的花費我就不說了,畢竟有來有往,但這一千塊錢,你得還給我。隻要你還錢,我不會再來找你,你放心,以後路上碰見,我都會裝作不認識你。”
錢的事不可辯駁,徐則立說:“好,我還錢。”
貝碧棠冷冷地說:“你還想不還錢?”
徐則立解釋說:“沒有,我還的。”
貝碧棠乘勝追擊地問:“徐則立,那你什麼時候把錢還給我,我們約個時間地點。或者不用見面,你直接彙給我也行。”
說到最後,貝碧棠越覺得不見面彙款是個好辦法,她眼神期待看着徐則立。
而徐則立卻面露難色,他苦笑地說:“碧棠,我家為了給阿爸治病已經将全家的積蓄掏空了。當初姆媽實在是沒錢給阿爸買藥,還欠下一堆債,才借錢打電話告訴我阿爸病了。”
“我阿爸姆媽這些年停發的工資是重新補了,但還了錢已經不剩多少了。這一千塊錢我暫時拿不出來,這樣吧,我給你寫借條,分期還,一年還一期,等我畢業後,我兩年之内連同這些年的利息一起還清?”
徐則立沒說的是,他家還留着一筆錢等着他結婚用,這筆錢不多,剛剛好一千塊。
貝碧棠搖了搖頭,不留情面地說:”不行,徐則立,這時間拖得太長了,我正等着錢用呢。你是大學生,你阿爸姆媽又恢複了名譽,借錢應該不難吧?我不管你去下跪借也好,沿街乞讨也罷,這一千塊錢你得盡快一次性還給我。”
在兵團除了剛開始那幾個月,她掙的是三十塊錢的工資,後面她幹的多又是辛苦活,工資就漲了。但也不多,四十出頭頂天,要吃要喝還要買生活用品,一個月能攢下三十塊算不錯了。她沒跟徐則立說實話,但她的真實存款也沒有高出一千五太多,隻有一千五百多。
為了能盡快回到上海,她還花了三百五十塊錢打點門路。即使徐則立腳踏兩隻船,跟她分手,她也覺得這筆錢花的值。所以她沒把這筆錢算在徐則立頭上。
三百五十塊錢不算多,但好多知青拿不出來,他們平時要寄錢回家補貼家裡,要不就是花在自己的小家身上,要不就花錢大手大腳的。
貝碧棠今年開春就能回城,不知道羨慕死多少人。
徐則立咬牙切齒地說:“好,三天後上午九點,還是在人民廣場,我帶一千塊錢來還給你。”
貝碧棠滿意地說:“好,我等着你還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說她又不是故意為難徐則立,她是真的缺錢。想盡快有份工作幹,沒錢可不行,寸步難行。
貝碧棠伸手将筆記本奪回來,撕下一張空白頁,遞給徐則立,公事公辦說:“剛好你帶了筆來,那給我寫一張欠條吧。”
徐則立恨恨地寫好欠條,貝碧棠接過後看了兩遍,确認無誤後,對折塞進褲兜裡。
“碧棠……”徐則立還想說些什麼。
貝碧棠打斷說:“今天的事情已經完結了,徐則立你走吧。”
徐則立說:“我們一起走吧,就走這最後一程。”
貝碧棠說:“我還不想走,我還想看看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