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立面對這般渾身寫滿着拒絕的貝碧棠,怅然若失,貝碧棠以前眼裡心裡嘴上都是他,現在卻跟他斷得如此幹脆利落,難道說女人也想男人一樣對待感情理智,當斷則斷,不是說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嗎?是貝碧棠特别,不同于其他女人,還是男人從未看清過女人,這句話說錯了?
徐則立站了一會兒,期待着貝碧棠禁不住他眼神的哀求,陪他走着最後一段路。
貝碧棠心硬如鐵,不為所動,徐則立想起跟曾琳琳的約會,歎口氣,轉身離去,驚飛了一片鴿子。
顧望西作為第一批進入内地投資的外商,為了跟政府打好關系,陪着前來上海考察市場的幾位港商逛人民廣場。
從東邊走到西邊,換個方向時,恰逢幾位投資商說要上廁所,他隻好站在原地等人。
顧望西眼神漫無目的地掃着廣場上的人和物,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姑娘坐在花壇邊上。雖然隻有一眼之緣,那個姑娘今天的穿着大衆化,沒有那天的精心打扮,但顧望西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那天在華東師範校門口遇到的那位年輕小姐。
顧望西掃了貝碧棠一眼,随即目光移動,這位姑娘無非長得漂亮一點,在他心裡沒什麼特别的。
顧望西去過很多國家和地區的公園和廣場,大多都有共同之處,這人民廣場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沒什麼新鮮的景兒,顧望西的視線很快收了回來。
他的收回來,不是兩個點之間,直線跳躍地收,而是掃描式地逆着方向收,所以顧望西的目光又再次落到貝碧棠身上。
這位年輕的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哭了,又是何時哭的?她緊緊咬着貝殼般潔白有序的牙齒,默默流淚,膚色白得淚珠都反光了,楚楚動人,令人心生憐惜之意。
那天穿着黃裙子的她,雖然眼眶微紅,但像是經曆風雨後的喬木,别有一番堅韌。現在的她如同一朵零落的小白花,纖弱嬌憐。
貝碧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徐則立離開後就哭了,她深恨自己太脆弱。從小就知道姆媽最不喜歡她這個小女兒,為了不讓自己受到傷害,她主動非輕易地不靠近姆媽。
姆媽不喜歡自己,這個認知從她記事起便深深地存在腦海,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放不下母女情分,還像幾歲時伸手向姆媽要抱抱,被冷冷地拒絕那樣偷偷哭泣。
對姆媽是這樣,對大阿姐也是,對徐則立還是。明明見着徐則立這個人時,那種憤恨、反感、平靜是真的,但人一不在她面前,她又想起往日種種美好,又控制不住自己流淚,難過。
有的人見不着面,感情會越來越淡,慢慢地感情就會變得蒼白無力。而有的人見不到面,感情卻會越來越濃烈,回憶裡的人也會越來越美化,貝碧棠就是後一種人。
“給,擦擦吧。”
聲音溫柔,充滿了磁性,貝碧棠下意識擡頭,循着聲音望去,她淚眼朦胧,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隻隐約感知到對方是個男人,很高大,一身黑,聽聲音應該很年輕,伸手遞給她一塊藍色的帕子。
貝碧棠的眼淚不再從眼眶裡泛出來,她呆呆的,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痛哭流涕的樣子,被一個陌生年輕男人看到了。
貝碧棠臉血紅,她伸手接過帕子,閉着眼睛,慢慢地擦眼睛,“謝謝。”
顧望西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做,他向來冷漠,别人的傷心事與他何幹,他是紳士,但那隻是禮儀,不是他本性如此。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這年輕姑娘面前,将衣襟裡的藍色真絲手帕遞給她。
見對方接過,顧望西不由地皺了皺眉。
貝碧棠将自己的臉都擦了一遍,擡頭一看,自己面前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年輕男人。她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的手帕,不是幻覺。
貝碧棠忍不住起身,四周都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到類似的身影,她洩氣地一屁股坐下來,這才發現邊上放着一個紙袋。
這應該也是陌生男人留下的,不會是糖炒栗子吧?從包裝上看,真的很像,貝碧棠拿過來打開一看。
那位年輕的男同志,不僅給她留了一塊手帕,還給她留了一小包稻谷。
一隻胖墩墩的鴿子走到貝碧棠腳下,輕啄了一下她的鞋面。
貝碧棠看了一眼肥鴿子,又看了一眼手裡的稻谷,忍不住啞然失笑,低聲說:“你鼻子可真靈。”
肥鴿的豆豆眼凝了一眼貝碧棠,又啄了她一下,貝碧棠微笑着說:“好吧,好吧,我這就喂你,你不要着急嘛。”
一隻鴿子來了?一片鴿子還會遠嗎?沒兩三秒,一大群鴿子便成群結隊地出現在貝碧棠面前的空地上。
烏泱泱的一片,褐色、白色的翅膀撲哧撲哧,刮起一小陣風。貝碧棠含着笑意一邊撒着稻谷,一邊選中幾隻摸摸它們的頭。
幾位港商上完廁所回來,發現顧望西兩手空空,都一臉疑惑,一位與顧望西年紀相仿的男人問道:“julian,你拿着的鴿食呢?”
顧望西兩手一攤,有些無奈地說:“被鴿子叼走了。剛剛好幾隻鴿子,協同作戰,一隻在我眼前亂飛,幹擾我,另外幾隻抓着袋子飛走了。”
幾位港商哈哈大笑,就連最嚴肅穿着中山裝的那幾位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顧望西暗想,這下好了,皆大歡喜,這邊開心,那邊的姑娘應該也開心地喂着鴿子,天知道,他隻是不想和一群穿着正裝的大男人蹲在地上喂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