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立沒有騙貝碧棠,錢他是借到了,徐正清舊病複發也是真的,錢買藥花得差不多也是真。家裡僅有的一千塊是結婚經費,是不能動的。
貝碧棠沉默了,她知道徐則立對她狠心,良心狗肺,但他很重視自己的阿爸姆媽,不會拿自己的阿爸生病來撒謊的。
想了想,再怎麼逼徐則立,他現在也拿不出錢來,貝碧棠開口說:“你阿爸姆媽兩個人的工資,一個月下來最少能省下六十塊錢吧。我放寬點,一年半之内,這錢你還給我。要不然我就上門讨債。”
徐則立連聲說:“好,一年半,我一定不再食言。”
他就知道貝碧棠這麼善良,她一定會心軟的。
貝碧棠說:“你要說的就是還錢的事吧,既然說完了,那我挂了。”
想到往日貝碧棠的溫柔,在醫院獨自奔波了大半天的徐則立,脆弱又滿是疲憊地說:“碧棠,你能不能再跟我說說話,我……”
貝碧棠幹脆利落地說:“不能。”
貝碧棠往回走,咬着唇,低頭想着,這一千塊錢,暫時拿不到,她手裡的錢還能頂多久。她要是省着點用,家裡的夥食标準下降了,姆媽肯定有話說,大阿姐和黃大山心裡也會有意見。
“貝碧棠!貝碧棠!”
貝碧棠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叫她,疑惑地朝四周一看,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躲在牆角後,鬼鬼祟祟地沖着她招手,赫然是那天收了她一張大團結的街道辦工作人員,負責落實待業青年工資的。
貝碧棠心裡一喜,臉上的哀愁也不見了,她趕緊走過去,笑着說:“同志,我工作的事是不是有消息了?”
中年男人直起腰來,背着手,嚴肅地說:“消息嘛,倒是有,但是這……”
聽到中年男人這麼說,貝碧棠壓住臉上的急色,不慌不忙地說:“同志,你先說說,是什麼樣的工作。”
中年男人凝着貝碧棠的臉,貝碧棠臉色仍舊是淡淡的,他隻好直接說:“離這三站路的菜市場你知道吧?這個工作地點就在菜市場裡。”
貝碧棠皺眉問道:“這個工作是幹什麼的?”
菜市場裡那麼多的攤位,不僅有售貨員,還有坐辦公室的管理人員。她沒敢妄想辦公室的崗位,但售貨員也并不是毫無差别的,這取決于你在哪個攤位工作。
中年男人說:“魚攤。”
貝碧棠靜默了一會兒,她平時殺魚沒問題,但讓她天天殺魚,月月殺魚,她心底也有些不情願。
中年男人繼續說:“你放心,你一個女同志,殺魚的活輪不到你,你負責撈魚、稱魚、找錢。”
貝碧棠有些心動了,問得更詳細一點,她問:“那每個月工資多少?是不是正式工?”
中年男人皺眉,說:“一個月工資十七塊五,不是正式工。”
貝碧棠猶豫了,每個月才拿十幾塊錢,臨時工,她還要給中年男人好處費,這個好處費短時間内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回來。
中年男人說:“雖然不是正式工,但前面那個幹了六年多了。要不是她剛出生的孫子身體不太好,要她回去照顧,她也不會把工作讓出來的。”
“三站路,不用轉車,直達,你去淘張二手公交月票,又可以省車錢。賣魚又不用整天忙,就上午那一波,中午和下午幾乎都沒什麼來買魚的人,輕松得很。”
這份工作不是屬于公家安排給待業青年的,是中年男人消息靈通,截下來的。回家照顧孫子的那位阿姨家裡沒人接她的工作,她又不想白白将工作讓出去。中年男人和她有點交情,兩人一合計,就想将工作賣給貝碧棠,到時候讓她冒充她的親戚,去辦手續上班。
貝碧棠擡頭問道:“同志那這……”
中年男人伸出兩根手指,說:“兩年的工資,但我好心,減個零頭,收你四百塊錢。”
貝碧棠臉上的猶豫之色更重了,中年男人苦口婆心地說:“小姑娘,你阿爸姆媽不是隻有你一個孩子吧?我看了你的登記表,十五歲就下鄉了。你阿爸姆媽要是疼你,就不會讓你小小年紀就去西北吃苦。你家裡邊能長時間養着你嗎?怕是不能吧?”
“我跟你說句實話,不管你們這些待業青年,文化水平有多高,都是按照先來後到的規則,一個個輪下去。你猜猜看,現在輪到哪裡了?你又在哪個位置上?”
說到這裡,中年男人冷哼一聲,說:“這份工作你不要,有的是人要。要不是我可憐你,我至于冒着風險來找你嗎?”
說完,中年男人作勢提腳就走。
貝碧棠連忙喊住他,“等等!”
中年男人臉上得意,慢慢地轉過身來,高傲地說:“四百塊,一個字都不少!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可要受處分的,這已經是最低價了。”
處分倒是不至于,要是事情暴露,領導找,說清楚就好。中年男人隻是不想惹出風波來,被人扔臭泥巴。現在哪家哪戶沒個待業青年,為工作的事大家都愁得焦頭爛額,偏偏排在他們孩子後面的人,有了工作能上班了,這不得炸了。
貝碧棠悄摸摸地去上班,等大家發覺了,木已成舟,見不得别人好的人想攪合黃了,那也沒辦法。
貝碧棠問道:“什麼時候上班?”
中年男人拿捏着腔調,慢吞吞地說:“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