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碧棠想了想,建議說道:“光美,不如你報個夜班吧,你是高中畢業的,符合條件,人家肯定收你。”
馮光美眼睛忽然亮起來,直起身子來說:“夜班?”
她整天待在店裡,沒人支持她看書,她又沒有跟其他人說,哪裡有人跟她提到這個。
貝碧棠說:“對,夜班。是為專門為了以前高中畢業,卻沒辦法高考,隻能參加工作或者下鄉的人準備的。上課的地方就在中學裡頭,上課的老師也是學校的老師。”
馮光美一喜,又有些猶豫地問道:“收費會不會很貴啊?”
貝碧棠搖搖頭,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去打聽打聽。我們這附近就有的中學辦了夜班。”
她也是就聽了一耳朵,把能知道的都告訴馮光美了。
馮光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貝碧棠也不出聲打擾她思考。
房間的牆壁挨着巷子,梆梆兩聲,弄堂裡傳來冰棒的叫賣聲。
“奶油雪糕,牛奶冰棒,赤豆冰棒,紅的綠的都有!”
馮光美回神說:“我有空去看看,問問人。要是學費貴,我就不報夜班了。反正第一年我應該考不上的,離今年高考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我雖然報了名,但隻想着體驗一回,積累經驗。”
貝碧棠欲言又止,想說也許我可以借你一點錢,但轉念一想,馮光美有愛着她的親人,又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缺錢也是先向家裡借才合理,又把話給收了回去。
貝碧棠又有些羞愧,見馮光美臉色有些不樂,聽着巷子裡的叫賣聲,說:“光美,我請你吃雪糕。别想着錢的事了,難得休息一趟,也許夜班根本不收錢呢。”
兩家住得近,下班時間也靠近,時不時就能碰頭,馮光美欠貝碧棠的那頓雪糕,早就還了。
因此馮光美沒有拒絕,友誼有來有往才行。
貝碧棠出了門,下了樓,往巷子裡頭一往,就看到了賣雪糕的售貨員的聲音。
對方推着一輛二八大杠,車後座上綁着一個鐵皮箱子,蓋着厚厚的棉布。人穿着千篇一律的深藍色工作服,不過還戴着一頂白色的帽子,身上的圍裙和袖套都是白色的。
貝碧棠走了過去,要了兩根赤豆冰棒,一紅一綠。天太熱了,這個比奶油雪糕清爽。顔色不一樣,口感也有些微弱的差别,她和馮光美可以用水果刀砍斷,分着吃。
兩人相互分享着慢慢吃完冰棒,不說心情,單說臉色,都清爽了許多。
眼看着就要到午飯時間了,貝碧棠準備回家去,馮光美也要出門賣菜準備午飯,兩人剛好一起出門。
兩人走在巷子裡,擡眼一望,就看到孔寶兒的背影。
今天的孔寶兒頭發沒有紮起來,明明天那麼熱,她就是特立獨行。
她人穿着淺綠色的碎花連衣裙,這裙子跟别的裙子不一樣,誇張一點說,是無袖的,露出了胳肢窩,裙擺的兩邊做了開叉處理,從大腿下來一點的位置開叉。腳下的那雙涼鞋也有講究,用上好的木頭打磨做鞋底,用紫色綢緞做V字形綁帶。
雖然貝碧棠和馮光美沒有看到孔寶兒的正面,但不必猜,她的臉上肯定上着一層謝馥春的鵝蛋粉,嘴上還塗着一層亮晶晶、粉粉的外國貨口紅。
馮光美羨慕地看着孔寶兒遠去的倩影,說:“寶兒姐人可真是,别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從來不用管他人的臉色。”
貝碧棠疑惑地問道:“寶兒姐這樣子穿有什麼問題?我沒看出來。”
馮光美贊同地說道:“我也沒看出來。就是街道辦的婦女主任大驚小怪,找上孔家的門。當着孔寶兒的面,跟她姆媽談了談。”
貝碧棠又問:“談什麼?”
馮光美說:“說寶兒姐整天花枝招展,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在巷子裡晃蕩,搞得一幫幫的小年輕起哄,還為她打架呗。她這樣,壞了名聲,以後能找什麼好對象。”
貝碧棠說:“寶兒姐沒怼回去?這不像她啊?”
馮光美笑了一聲,說:“怎麼不怼,我還沒說完呢。寶兒姐當時跟婦女主任吵起來了,她說,弄堂的小年輕打架,那就報公安啊,找她做什麼?她又不是大蓋帽,她家裡也沒有當大蓋帽的。”
貝碧棠點頭說:“就是,弄堂裡的小年輕平時可沒少打架,有時都動闆磚了。也不是回回打架由頭都是寶兒姐,也沒見婦女主任管過幾次。錢阿嫂的丈夫一喝酒,就對她動手,婦女主任也不管,錢阿嫂求助,她還勸錢阿嫂脾氣軟一些,這樣她丈夫就會打她了。”
馮光美撇撇嘴,說:“婦女主任還不如一個個去找那些小年輕的阿爸姆媽,讓他們别沒事盯着寶兒姐看,對着人吹口哨,讓他們也知一知羞。”
貝碧棠深感有理,說:“這樣穿,又舒服又涼快。我聽說從南邊傳過來一種褲子,叫做喇叭褲,一穿上,屁股繃得緊緊的,要是内褲不好,輪廓都能印出來,比寶兒姐的穿着誇張多了。也沒見不許穿,反而成了流行。”
馮光美說:“都說開放,這開放是指方方面面,那就連穿着也要開放。你說,那些留美學生,去了美國,那些外國人的穿着豈不是要把人給吓死啊。聽說,他們有内衣和泳裝的時裝秀,還是很高級别的那種。”
貝碧棠問道:“外國人的内衣和泳裝是什麼樣?”
馮光美湊到貝碧棠耳邊,小聲說:“上面巴掌大的兩塊布料和兩根細繩子,下面一小塊豆腐大小的布料。”
貝碧棠的臉刹那間通紅。那豈不是隻遮了三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