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家門口并沒有種桂花。花香能飄到這裡，顯然不是幾朵桂花的功勞。

柳燕從櫃子裡抱來漿洗得幹幹淨淨的被單，從屋檐下拿了晾衣服的竹竿，又讓蕭珠從廚房裡拿了竹筐，兩人循着桂花香，向屋後的小山坡走去。

在見到桂花樹的那一刻，蕭珠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她甚少見過這樣高大美麗的樹。樹形團團如滿月，金屑般的桂花，恰如萬千繁星般點綴在枝葉之間。馥郁的香氣如若即若離的雲，撩撥着人的口鼻。

直到柳燕展開床單，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幫他一起把床單鋪在桂花樹下。

然後，柳燕手持竹竿，輕輕敲擊滿載着桂花的樹梢。

刹那間，空中降下一陣金色的桂花雨。

細碎的桂花輕盈如夢，落在蕭珠的發梢上，落在兩人的衣襟上，甚至落在柳燕長長的睫毛上。

柳燕眨了眨眼睛，便抖落了睫毛上的花瓣。然後，他伸出手，替蕭珠拭去粘在鼻尖上的落花。

蕭珠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好在有傘蓋般的桂花樹罩着，光線晦暗不明，柳燕應該不會注意到她泛紅的雙頰。

桂花雨繼續飄落。須臾之間，床單上便鋪了層厚厚的桂花。

“好了！”柳燕滿意地拍了拍手，“珠兒，來幫哥哥把桂花裝起來吧！”

蕭珠配合着柳燕，提起床單的兩隻角，讓桂花聚在中央，再順着褶皺滑落進竹筐裡。

小小的竹筐被盛得滿滿的，甚至還有一部分桂花溢了出來。就連被單也沾染上了桂花的香氣。

蕭珠忍不住把臉埋在清香四溢的被單裡，來回磨蹭着。

蓋子上這樣的被單，一定能做一個桂花味的夢吧。

剛回到家，柳燕便将竹筐裡的桂花倒入瓷盆裡，又往瓷盆裡倒入清水。他先是手法輕柔地将桂花清洗一遍，再把洗淨的桂花撈出來控幹水分，然後細細分揀出枯花和花梗。

這時候，鍋裡的栗子仁已經差不多蒸好了。柳燕撤了蒸籠，又把鍋裡的水倒幹淨，吩咐道：

“珠兒，要小火。”

“好嘞！”蕭珠如今已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燒火丫頭。她蹲在竈門前，拿起火鉗子，把裡頭燃得最旺的柴禾撥到一邊，這下，火勢瞬間小了不少。

“燕哥哥，火好了！”她轉過頭對柳燕說。

“嗯。珠兒真棒。”柳燕一邊說，一邊将揀好的桂花倒入鍋中，再用鍋鏟緩緩翻炒。

不一會兒，廚房裡便洋溢起濃郁的桂花香，仿佛他們又回到那顆桂花樹下一般。

“燕哥哥，桂花是炒熟了才能吃嗎？”蕭珠問。

“不。鮮桂花也能吃，但是會有一股苦味兒，口感也有些發澀。”柳燕回答道，“而且，鮮桂花很容易放壞，得把它制成幹桂花。這樣既能保全桂花的香味，又能延長保存的時間。”

“這樣啊。”蕭珠敬佩地點了點頭。她剛剛還想着偷偷抓一點桂花吃呢，看來，不這樣做是對的。

這時，鍋裡的桂花已經由金黃變成了焦黃。柳燕從架子上拿了一隻瓦罐，把一部分炒好的桂花裝進裡面，剩餘的放在碗裡備用。

接着，他把已經蒸得爛熟的栗子放在石缽裡，用缽杵碾成泥，再撒上少許幹桂花，将栗子泥與幹桂花和成一團。

蕭珠本以為整個過程會就此結束，哪知柳燕卻突然道：

“珠兒，要中火。”

“這就來！”她忙不疊地撿起吹火筒，鼓起腮幫子，朝即将熄滅的柴火狠狠吹了一口氣。

原本奄奄一息的火星立馬變得明亮起來，蕭珠趁勢添了一把禾稈草，竈膛裡便迅速燃起火苗。

柳燕将栗子泥倒入鍋裡翻炒了一陣，又撒上少許鹽粒，加入一小塊雪白的豬油，将它們充分拌勻後，再用鍋鏟劃成小塊，分别鏟出來。

做好的栗子糕色澤金黃，還有金褐色的桂花點綴其間，真是誘人極了！然而，柳燕卻面露遺憾之色：

“可惜家裡沒有模具，不然還可以做得更漂亮些。之前家裡有一整套銀模子，裡頭有玫瑰圖案的、牡丹圖案的、蓮花圖案的……可精緻了。”

“不要緊！反正吃起來都一樣。”蕭珠滿不在乎地說。

“珠兒說得沒錯。雖說美食講究色香味俱全，可味道才是最重要的。”柳燕笑了笑，用指尖拈起一塊栗子糕道：

“來吧，珠兒先嘗。”

蕭珠深深咽了一口唾沫。比起栗子糕，更加誘人的是柳燕修長白皙的手指。真奇怪，雖然每天都要幹許多重活，但他的手并沒有因此變得粗笨，而是如修竹一樣挺拔秀氣。手上雖生了繭子，但那似乎更像是提筆寫字練出來的。

沒錯，像這樣的一雙手，用來寫字畫畫就好了，頂多——再給自己做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