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是我的錯。要是我再早一點叫人過來,你的孩子就不會死了……”
蕭珠即使心中傷感,也隻得安慰他:
“這不是你的錯。況且,玫瑰不是活下來了嗎,茉莉也沒事……”
“你……不會懂的。茉莉是我的母親。她的孩子,就如我的兄弟姐妹一般……”智生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說。
“母親?”蕭珠有些疑惑地重複道。
她不明白,一隻羊怎麼可能成為人的母親。
智生沒有回答她,隻是抱起了小羊逐漸變得冰涼的屍體。
孑然獨立的冷杉樹下,鼓起了一座小小的墳包。想必很快,它便會和周圍的土地一樣覆上綠茵茵的青草。
隻可惜墳裡的小羊,永遠也不會品嘗到新鮮青草的味道了。
智生倚着鋤頭,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爾後放下鋤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沒有讓蕭珠幫忙,而是一口氣爬到了山頂,又親手埋葬了那隻夭折的小羊,似乎這樣就能沖淡内心的愧疚,讓自己不再自責一般。
蕭珠也沒有去休息,隻是默默地跟在他後面,注視着他。
眼見曙光初露,明月低垂,天幕由幽藍轉變為淡藍,身邊的這個小人兒也終于完成了這項“浩大”的工程。她才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個疑問,不由開口:
“你能告訴我,你和茉莉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嗎?”
智生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
“不是和你說了嗎,茉莉是我的母親。”
“可是……”蕭珠有些艱難地道,“你總不會是羊生的吧。”
沒想到,智生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
“有可能哦。”
“啊?”蕭珠大惑不解。
這麼說來,被羊生下來的智生是妖怪才對,虧他還這樣罵她……
看着蕭珠這副困惑的樣子,智生竟笑了一聲,道:
“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正躺在茉莉的身下,像小羊羔子一樣喝着她的奶。”
難道……蕭珠内心一陣緊縮,不由仔細看了他一眼。
智生一臉漠然,隻是站起身來,慢悠悠地道:
“我剛出生,就被丢到了羊圈裡。是茉莉救了我。”
“它用身體護住了我,又讓我喝到了她的奶。我才沒有在那個晚上凍死餓死。”
“師父恰好路過,得知了這件事,便主動收養了我,還花大價錢買下了茉莉。”
他折過身子,一字一句地總結道:
“我被茉莉所救,又吃着它的奶長大。茉莉自然是我的母親。”
原來如此。生恩不若養恩重。也難怪智生會将茉莉當成自己的母親了。
蕭珠正感慨着,卻見智生一拳砸向了冷杉樹的樹幹,咬牙切齒地道:
“我好恨她,好恨那個生下我的人……既然不養,為何要生?她還不如一隻羊……”
蕭珠意識到,不能讓他如此诋毀自己的親生母親,隻能出言勸阻:
“你别這麼說……也許,她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苦衷?”智生啐了一口,道,“你倒是說說,她有什麼苦衷?”
蕭珠絞盡腦汁,道:
“也許是家裡太窮,養不起了;也許是被别人偷走了;也許是私——”
說到這裡,蕭珠猛地打住。
“私什麼?”智生皺起眉頭。
“沒什麼。”蕭珠連忙掩飾。
和一個十歲小孩讨論私生子這種話題,總感覺不太合适……
好在智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悶悶不樂地重新坐下,托起了腮,一邊喃喃自語道:
“我娘一定很讨厭我。所以才會把我扔了。而且,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找過我……”
蕭珠隻好又勸他: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找過你呢,或許隻是找不到罷了。”
“是嗎。”智生的聲音像是堵住了。
蕭珠思索一番,又道:
“你想啊,羊生羊羔都那麼辛苦,更何況是人生孩子了。你娘生你的時候,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甚至冒着生命危險……哪怕沖着這一點,你也不好再去怪她呀。”
“嗯。”智生背過身子,肩膀一聳一聳的,似乎又哭了起來。
然而,他最終還是止住了嗚咽,道:
“我不怪她了。”
聽聞此言,蕭珠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卻不由暗暗腹诽: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埋怨自己的母親,而不是埋怨自己的爹呢?明明讓你出生這件事,爹也有份啊。而且說不定,是你爹抛棄你的……
當然,這些話,她并沒有說出來。因為智生已經原諒他的母親了。
此時此刻,一輪紅日破雲而出,普照大地。流光溢彩的雲霞宛如千萬條錦帕,又似追逐着朝陽的羊群。
這景象是如此壯麗。蕭珠和智生都不由站起身子,靜靜觀賞。
良久,蕭珠指着沐浴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輝的城池,問:
“那邊就是善化城嗎?想不到它看起來這麼繁華,這麼漂亮。”
她原以為,這座邊塞之城會相當蕭條呢。
“不錯,那邊就是善化城。”智生答道。
然而,即便在朝陽的映照下,他的臉也很快被陰雲所覆蓋。緊接着,智生語氣凝重道:
“不過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那裡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