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旖卻是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她定親的人家和秦家素有商事上的往來,從三月三花朝節到八月十五中秋節,未婚夫送的花钗和綢緞就沒斷過。秦老太爺心疼孫女兒,早就許諾了要陪送大筆嫁妝。
宴席辦得圓滿,作為當家主母的洪氏自然高興。送走了妹妹妹夫,又指着仆婦丫鬟們清洗擦抹,便到了二更。
她先去給秦老夫婦請了安,又走到秦興旖的屋子裡,和女兒聊了一會兒,看着她睡着了,叮囑丫鬟好好看顧已經熟睡的女兒,最後才走到小兒子秦興昉的屋子裡。
燭火還亮着。
秦興昉捧着一冊書,看的入神,連洪氏進來都不曾聽到。燭火融融,映在他的臉頰上,洪氏凝神看了片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母親,您來了。”秦興昉放下書,站起身來,扶着洪氏在桌前坐下。
洪氏看着小兒子剛剛放下的書,道:“你就這麼喜歡讀書啊。”
秦興昉愣了一下,他到底還隻有十三歲,難免在母親面前露出幾分孩子氣來,撓撓頭道:“反正還不想睡——”他擡着頭看洪氏,雙目澄明,繼續道,“母親,兒子也能考舉人,考進士,到時候給您掙個诰命回來。”說着說着,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并不在乎陳舒青所說的什麼“帝京閨秀”,他隻是想要讀書,也想要用他的學問給母親,給父親,給全家人帶來更多的榮耀。
洪氏的臉色微微一變,幾乎撐不住那點笑意。燭火那樣亮,比燭火更亮的是秦興昉的笑容,刺痛了她的雙目。洪氏終究沒有忍住,以一種生硬的姿态轉過頭去,道:“今日你陪着青兒去了書院?”
見母親沒有接自己的話,秦興昉有些失望。但他素來孝順,隻順着洪氏道:“是,姑母讓我陪她去取貨款。”他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雀躍的語氣終究消散在脈脈的燭光中了。
洪氏撫育他十餘載,哪裡聽不出他聲音中的低沉,卻不能理會,繼續追問道:“聽你姑母說,書院裡住了一個北盧來的公子,你可見到了?”
秦興昉沒想到洪氏會問起謝峰,便将自己在書院裡的見聞都說了。他沒有提到陳舒青在回程的馬車上的話,隻說表妹似乎很是同情那謝家公子。
洪氏笑着道:“她這個性子啊,和你姑母一樣,最看不慣旁人欺淩弱小。”她試探着望向兒子,想要從他的面容中看出一些端倪,可是卻一無所獲。
秦興昉根本沒有留意到母親的異樣,他低頭摩挲着桌面上的書。他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姑父看了他的文章,都說足以進學。他并不自傲,認為自己是什麼神童,可以一飛沖天。但隻是去考個童生,應該不是難事。
昨日在陳家小院,陳澤貴也提到陳書文今年就要下場了,他與陳書文同歲,母親卻始終不同意他去參考。
洪氏心酸,她怎麼會不知道秦興昉的想法,但她沒有辦法回應。她輕輕歎氣道:“你既然喜歡讀書,就多去尋你姑父。”
秦興昉猛地擡頭,是去尋姑父,還是去尋表妹。他早就隐隐約約感知到,母親極希望自己能夠和表妹成親。今日聽二姐的話,似乎全家人都這麼認為。
他很喜歡陳舒青這個表妹,可是他才十三歲,他更願意去讀書,而不是思考什麼婚姻之事。
但洪氏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又叮囑了他幾句,讓他早睡,又說明天就讓廚房做他最愛吃的酥酪。她那樣殷殷,秦興昉隻能将内心翻滾的百般思緒深埋,應着“是”,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