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輪朗月之下,謝峰也在沉思。
白日他與陳舒青交談之後,對方離開書院回家,他自己依舊留在明道齋裡讀書。
如今他已經跟着陳澤成一月有餘。陳澤成文學出衆,态度溫和,兼且有無窮的耐心,一點一點修補他原本千瘡百孔的知識。
即便是在瓊華書院,他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老師。蒙學時,無人管束他,等升到高一檔的班次後,那些大儒名師們總是翩然而來,即興随講,對于已經有功底的學子,自然大有裨益。
可是像謝峰這樣的少年,往往聽了一知半解。
自然越來越跟不上,越來越不想學。
或許和那些大儒相比,陳澤成隻算得一個毫無名氣的鄉野老師。可是對于謝峰來說他确是最适合的老師。
秀水城的月亮和帝京一樣明亮。謝峰的心情卻大不相同。
白銅走進屋内,叉手侍立,神色與白天嬉鬧的表情大不相同。
“什麼事?”謝峰知道他這時候進來定是有事要禀告。
白銅道:“仆蘭将軍派人來信,押送俘虜的隊伍很快就要到了。”
這事原本和謝峰并無直接關系,但按照西燕一般的規矩,這種大功,皇帝是要嘉許将士們的親屬的。
謝森如今隻有謝峰一子,謝恩一事自然也是他來做。從前他留在帝京,隻要聖旨下來,自然就安排時間進宮了。現在他待在秀水,就需要考慮是否提前回京。
因此仆蘭翰在通知李博的同時,順路告知他。
謝峰沉吟片刻道:“明日我向老師請辭。不過這幾日還是照舊到書院上課,等押運的隊伍到了秀水,再準備出發的事宜。”
白銅應了,又道:“在魯家屯沒有找到洪家。”
“什麼?”謝峰吃驚地問。
這件事遠比回京謝恩更加重要。白銅這些日子來常常在秀水内外以及周邊地區行走,并不是無聊之舉。
事實上,從謝峰決定留在秀水的時候,他就開始尋人,先是自己帶着白銅去,後來白木書院複課,就讓白銅自己去。
九邊一帶地形複雜,有許多山村隐藏在山坳或者其他險遠的地方。
白銅花了快一個月的時間才确認,整個魯家屯,以及周圍百裡之内,都找不到洪家了。
謝峰道:“能夠供養一個舉子入京科舉,洪家絕不可能隻是蓬門荜戶。”
他站起身,在房内來回踱步,心頭泛起焦躁之意。
如果找不到洪家,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白用功。
他不甘心!
他想起自己在書院裡還勸陳舒青要不急于一時,可是現在……
“公子,咱們已經把白木書院上上下下都找過一遍了,一點兒痕迹也無。如今看來,肯定是有人故意抹去了。”白銅猶豫了一下,道,“公子,不如您直接詢問陳先生吧。”
謝峰搖搖頭,陳澤成待他如此親厚。自己如果貿然打破這種平衡……他不能承受這樣的後果。
白銅看他神色,已知勸說無用,隻能歎口氣道:“莫不是洪家人都死光了?當年皇上明令不許牽涉家人。”
他話音剛落,謝峰腦海中恍然閃過一道亮光:“不錯,活人難尋,難道死人也會消失嗎?”
謝峰對白銅道:“去找魯家屯的墳地,一個墓碑一個墓碑地查。隻要找到洪家的家墳——洪家人總要祭拜自己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