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青揮了揮衣袖,轉身把院門關上了。
謝峰望着陳家的大門,半晌不語。陳家搬到小院的時候,特地粉刷修整了一次,卻舍不得換掉這扇原本有些破損的木門,隻用新漆刷了一遍。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曾經多少次站在門前,等待院内的人開門。明明從他到秀水,也不過三個月時間而已。
來時巷口水井邊嬉鬧的孩童們都已經回家了,夜色籠罩在秀水城上。這平凡的西燕小城,馬上就要陷入到漩渦當中。
章埅等人不敢打攪謝峰。他們都知道方才公子和陳小姐起了争執,家中又關着一個霍部探子,正是千頭萬緒之時。
打破這沉寂的,卻是陳家的木門。盡管上過了漆,但是人們推動時依舊會發出“嘎吱”的聲音。
謝峰轉目去看,卻見陳舒青換上了做客的衣服,站在門前,道:“李博此人可信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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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城從東燕立國開始,就是九邊重鎮之一。東燕末年戰亂,北盧至帝京一線都毀于戰火,百業衰敗。佛槿女帝建立西燕之後,這些城鎮才慢慢恢複了生機。
如今的秀水,不能和北盧這樣的大城相比,但是老百姓安居樂業,也是一派繁榮景象。
馬車駛過太守府所在的街道。此時大部分人都用完了晚膳,街邊的鋪子也開始關門上木闆了,唯有酒樓燈火通明。高懸在空中的酒招一面沉入夜色,一面則映着樓中的燈光。
陳舒青坐在謝家的馬車上,陳家的車被章埅趕走了,要将探子送到太守府。
謝峰也不知道陳舒青是怎麼和陳家夫婦說的,反正現在她連柳枝都沒帶,隻有秦貴在謝家的馬車上揮鞭子。
她也不提之前的事,在謝峰認可了李博之後,她隻道這事需要禀告李博太守。
謝峰的心底有種沖動,想要向她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說離開秀水的那番話。但是她的目光始終落在窗外,一直到了太守府,
白銅拿了謝府的帖子去敲門,陳舒青走下馬車,朝着謝峰行了一禮,道:“多謝你今日相助。”如果沒有章埅和尺浣,她可能連自己被跟蹤都不知道。如果沒有謝峰的帖子,她也無法立刻見到李博。
陳舒青的内心是一個成年人。她會為了謝峰奇怪的舉動而詫異,也會因為謝峰辜負陳澤成的好意而生氣,但在她看來,有些事情更重要,比如保住這一城的百姓。
她對謝峰道:“來日不及相送,望君一路平安。”說完,就轉身朝着太守府的大門走去。
白銅送了帖子,看到陳舒青走過來,道:“陳小姐,您放心,這帖子一準管用。”他不停地朝馬車看去,可是公子一直沒有下來。
陳舒青道:“别看了。這事雖然與你們有關,但你們馬上就要離開了。我自會處理,你和你家公子回去吧。”
“這……”白銅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候太守府的衛兵已經得了命令,出來迎接客人,卻見隻有一個挽着雙髻的少女站在門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陳舒青,總有點疑惑,肅聲輕喝:“爾是何人!”
白銅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去看馬車。
陳舒青不卑不亢,道:“我是舉人陳澤成之女,有緊急軍情要禀告太守大人。”
衛兵不認得一個小小的舉人,但帖子總是真的,便是真有什麼貓膩,太守大人自然會處置此人。想到這裡,他道:“走吧。”
李家乃是秀水郡望,李博的祖父和叔父都曾經擔任過秀水太守。這座太守府就是李博祖父時修建的,高大恢弘。大門兩旁立着數丈高的阕樓,當人們走過的時候,阕樓的陰影落在他們的身上,阕樓頂端的石雕巨獸張開巨口,吞吐着黑暗。
衛士還真有點佩服眼前這個少女。莫說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子了,便是有些膽小的成年漢子,入夜之後從這裡經過都有些膽寒。
實則陳舒青根本不曾留意兩旁的建築。她從未見過李博,隻能從之前的事确認兩點,第一,李博對秀水的百姓還是不錯的,第二,李博值得信任。
第一條是從白木書院的重建上看出來的,第二則是方才直接詢問謝峰的結論。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兵回頭一看,皺着眉頭問:“你又是什麼人?”
對方朗聲答道:“我乃北盧都護謝森長子,謝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