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青直到上車前的一刻還在寫劄子，洪氏已經點頭應了陳家所請。秦興昉雖然有些猶豫，但他知道表妹上京是大事，所以願意幫助協理一段時間。

陳舒青就忙忙地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寫下來，她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在一個月内回秀水，那麼若是秦興昉能夠先幫她把這些事理順了，後面再開展其他事務也就方便許多了。

人一忙起來，就不容易胡思亂想。所以，直到她安坐在玉啟的馬車上，她才對上京這件事有了一點點模糊的感覺。

玉啟笑着說：“你這幾日是沒睡好嗎？怎麼眼睛下面都是黑青。”她覺得陳舒青不是那種會因為要進京而緊張到睡不着的人。

陳舒青把自己這幾日做的事數了一遍，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前幾天我都忙到沒空睡覺了。”

丘敦雨等護衛都騎着馬走在車的兩旁。陳舒青有些好奇地掀開窗簾去看，隻見這些護衛們一半男，一半女，都穿着統一的戎裝，胸前繡着一朵精緻的白色花朵。

陳舒青奇道：“咦，這不是杜仲啊？”她還記得在那次去普光寺所見的鄭郡王家徽，和眼前這朵花完全不一樣。

玉啟道：“那是當今聖上的花徽——木芙蓉。”

她也有些奇怪，陳舒青既然能說得出杜仲，怎麼不認識木芙蓉呢？實則杜仲還是謝峰告訴陳舒青的呢，而擊退了颉青之後，謝峰就立刻上路了，自然不可能告訴陳舒青什麼木芙蓉。

而且之前丘敦雨在秀水城中來往，也一直穿着便服。現在他們是奉命上京，所以随行的墨雪衛都穿上了自己的戎服。

陳舒青最是好學，不免向玉啟請教了一番。前朝東燕本有公主以花為号的風尚，而若有公主被任為儲君之時，就會設立墨雪衛，專供皇太女驅使。

西燕重建國祚之後，依然延續了這個風俗。而且由于西燕乃是佛槿女帝所複興，所以她所統領的墨雪衛本就在複國之戰中功勳卓著，其後地位自然也比前朝更高。

“原來我朝曾經又過這麼多女帝啊。”陳舒青不免心中稱奇，不過她知道分寸，面對着玉啟這樣的皇族，不敢多加評價。

玉啟又道：“今上以‘木芙蓉’為徽号，現在的墨雪衛的戎服上也就繡有木芙蓉為記了。”

至于墨雪衛為什麼會出現在秀水，又為什麼會成為玉啟的護衛，她不提，陳舒青自然也不會問。

一路無話，隻是有時候經過一些地勢險要的地方時，陳舒青不免有些挂懷，不知道押運隊伍經過時，是否和他們一樣安全。

好在沿路的官府聽聞玉啟縣主途徑，都派人來迎接，言談間不時提到仆蘭瀚他們的隊伍，倒是一直沒有遇到什麼大事。

等到了風陵渡，連坐了數日的陳舒青感到身子都被這古早的馬車颠散了，趁着丘敦雨去安排渡河之事的空襲，她向玉啟縣主請示了一下，便下車松松筋骨。

在陳舒青生活的那個時代，風陵渡乃是黃河上最有名的渡口之一，蓋因有位作家寫下了“風陵渡口初相見，一見楊過誤終身”的詩句。

陳舒青自然見不着楊過，她站在岸邊，感到河風拂面，已經有了幾分涼意。玉啟縣主也下了馬車，走到她身邊，道：“你在看什麼呢？”

悶了這幾日，陳舒青玩心大起，便對玉啟道：“我從前讀過一本話本，裡面有個故事就是發生在風陵渡的。”

玉啟倒是一個不錯的聽衆，雖然她隻會用點頭和簡單的“嗯”“啊”來示意，但足夠陳舒青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從一個少女在風陵渡見到帥大叔，一直講到三個願望。

最後陳舒青歎息道：“後來楊過和小龍女就歸隐了，郭襄自己在峨眉山上修行。”

玉啟道：“隻為了一面，這位郭姑娘就放棄了自己的一生，她的父母難道不傷心嗎？”

陳舒青張口結舌，她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解讀過《神雕俠侶》。這本書本來就是寫愛情的，從超越師徒禁忌的過龍戀到怅然若失的郭襄單戀，還有些人熱衷過芙戀。

至于郭靖和黃蓉會怎麼想……陳舒青猶豫了一下道：“好在她還有姐姐與弟弟，總可以陪伴在父母左右。”

玉啟搖搖頭，在她這個古人看來，這種行為卻是極其地不負責任。她問陳舒青道：“如果現在你離開陳家，去往某處修行，你能夠放得下他們嗎？”

陳舒青當然不能贊同啊。她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全賴陳澤成和秦氏兩人，她怎麼會舍得讓他們傷心。而且，她穿越到這個未知的世界，本來就等于辜負了生養她的父母，但是時空遠隔，除了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也無能為力。

那她更不能讓同樣的錯誤出現兩次。

玉啟看她神色就已經知道了答案，道：“為人子女者，當然有自己的志向與懷抱。但若隻顧着自己心中痛快，那也就妄來人世一遭了。”

其實玉啟本身的年紀并不比陳舒青的真實年紀大，她這番話說出來卻是老氣橫秋，仿佛自己已經在腦海中想了千遍萬遍一樣。

陳舒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幸好丘敦雨過來給她解了圍：“縣主，船已經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