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青跟在玉啟縣主的身後,哦,不,現在應該稱為玉啟郡主了。
禮部的官員指引着她們入殿謝恩。寬大宏偉的太極殿上肅然無聲,文武大臣們分列兩旁。陳舒青能夠感到,盡管那些大臣們沒有發出聲音,可是他們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們的身上。
那是一種無聲的壓力。
好在陳舒青站過幾年三尺講台,對他人的目光自帶抵抗力。她不卑不亢地朝前走着,一直走到了謝峰的身旁。
玉啟比陳舒青更淡定。而且因為身份的緣故,玉啟穿着繁重的縣主禮服,頭上的冠子看上去足有三斤重,可是她依舊身姿筆挺。
隻是當她準備附身下拜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她。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方才的寂靜猛地被打破,玉啟垂下眼眸。
一個穿着青袍的官員大步走出隊列,看也不看玉啟等人,附身下拜後慨然道:“陛下,霍部人狼子野心,一直觊觎九邊富庶。今次天佑我朝,方有北盧大捷。秀水之變,本就是地方官管轄不利,怎能反而降下賞賜?若開此例,臣誠恐來日會有人養寇自重,禍亂九邊。”
這話明面上是在指責秀水守将,實則是不同意女帝褒獎玉啟,至于陳舒青,根本就不在這些大臣們的眼中。
女帝似乎并不因為自己的诏書被駁斥而生氣,她饒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這個将脖子挺得很直的臣子,道:“你是禮部主客司的員外郎?你叫……”
那臣子沒想到女帝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有些尴尬地道:“臣是禮部主客司員外郎蕭多澤。”
女帝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哦,蕭卿,那依你之見,這賞賜就不必了,還應該降罪于李博,是嗎?”
蕭多澤一怔,正想回應,目光落在文官隊列最前面的老者身上,他嘴裡的話就咽了下去。他不敢接話,自然有人出頭。
文官之首的那名老者向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請容臣一言。”
女帝對待王太師這樣的德高望重的老臣很客氣,點頭道:“太師請言。”
“陛下,北盧大捷,諸将自然有功。可是秀水之變的相關人證都死了,這霍部人到底是如何越過我大燕守軍的重重屏障,深入秀水作亂的,我們至今未知。”
陳舒青感到謝峰握緊了拳頭。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現在帝京,就見識到了朝堂的波雲詭谲。從蕭多澤阻攔聖旨頒發,到這太師的話,不過短短一刻鐘,就将這霍部人鬧事的原因丢到了謝森的頭上——王太師口中說是“大燕守軍”,實際上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謝森。
局勢如果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恐怕連北盧都護府原有的封賞都要被功過相抵了。
謝峰怎麼可能不生氣?
仆蘭瀚心中自然也極為憤怒,自己兄弟們浴血奮戰而來的功績,竟然抵不上這些人幾句輕飄飄的話。但他知道事情輕重,看到謝峰的反應,不免有些着急,生怕這位少将軍拿出在瓊華書院裡的氣勢來大鬧朝堂,那事情就再無轉折餘地了。
陳舒青目視謝峰,慢慢地搖了搖頭。現在絕不是反駁的好時機。她的眼睛那樣亮,謝峰忽然就看懂了其中含義,她說過希望他不要再讓自己的父親擔憂。
謝峰的胸口起伏數下,漸漸平複了下來。他終于還是暫時收斂了脾氣。仆蘭翰也悄悄長出了一口氣。
女帝早知道會有人借機生事,卻沒想到王太師竟然這樣急。她眼眸低垂,正欲說話,一個聲音從殿外傳來。
“太師此言甚是,霍部人是如何潛入九邊重地的,确實應該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