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對方定下了什麼樣的計謀,他也不得迎戰。王煥朝着身後的一個人微微點頭,左都禦史整整衣襟,出列道:“陛下将此案交給馮大人審理,是要還死者一個公道,不是聽您在這裡褒貶朝中大臣的。若是陸大人與此案無涉,那麼馮大人羁押無辜朝臣,就是濫用刑罰了。”
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先将陸蒲從獄中撈出來。陸蒲現在可是王家的姻親了,或許馮繕他們正是希望通過這層關系,扭轉局面。
王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武靖侯。之前己方努力推舉這位舅兄審理仆蘭成一案,并不是真的希望他從中做手腳,而是利用莫延氏的名望壓制仆蘭氏,隻要武靖侯不偏不倚,他們王家自有能力将事态引導向自己理想的方向。
可是局勢偏偏發生了變動。如今武靖侯所處的位置可就舉足輕重了,但他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王煥有些氣急,卻找不到在大庭廣衆之下和武靖侯交流的法子,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站在那裡立樁——沒錯,就是武人練功時的立樁。
因是涉及要臣的命案,有資格列席的人并不多。武靖侯不說話,王煥隻能自己硬着頭皮跟上了,他自然不能和左都禦史說的完全相同,這樣太容易落人話柄了。所以王煥幹脆隻談論米陉米煌,他道:“米煌原是為了侄兒米陉一案入京的,舊案遲遲未結,新案又出,兩案之間必有關聯。”
王煥的話不僅是在指責馮繕斷案無能,又将米煌之事與仆蘭案關聯起來,暗示仆蘭成背後的人可能是幕後黑手。
有了王煥這個定調,其餘有關無關的人都想要參與幾句。
上方忽然傳來幾聲“咳咳”,原本躍躍欲試的衆人立刻緘口不言。富悅連忙托了杯盞上前,一直未曾說話的女帝取了杯子飲下熱茶,她似乎還有些氣息不勻,過了片刻,才将杯子放回托盤上。
等到富悅慢悠悠地回到之前所站的地方時,女帝原本蒼白的臉上才浮起一點點紅暈。她看了一眼大殿中站着的十幾位朝臣,輕聲道:“ 這和殺人案又不一樣。那個米煌既然已經能辯說了,就将他提上來吧。”
朝臣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富悅已經插話道:“陛下,米煌隻是一個秀才,哪有資格面聖。何況他剛剛受了傷,萬一污了聖目。”
女帝道:“還是提上來吧,早點了結了,也省得諸位愛卿日日與朕一道在這裡吹冷風。對了,順便把陸蒲也帶來。”
他們三言兩語就将事情安排妥當了。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插上話,王煥雖然心中隐隐覺得不妥,但此時也不便強硬阻止。
于是陸蒲就和一個躺在擔架上的人一起被帶到了殿中。
看到擔架上鼻青臉腫的米煌,素有涵養的公卿大人們紛紛露出驚詫的神色,也有人小聲嘀咕,這樣的形貌,果然不适合出現在大殿上啊。
女帝卻仿佛毫不在意,她看着惶惶然跪在面前的陸蒲,道:“陸蒲,你且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蒲雖然在禮部任職,但是也甚少有機會面見女帝,至多是在年節的大朝會上,随着數百朝臣,一同行禮拜見而已。此時女帝的言辭中并沒有什麼火氣,他倒已經戰戰兢兢了,甚至都顧不上看一眼自己的親家王煥,納頭便拜,連聲道:“陛、陛下明鑒,臣昨日可什麼都沒幹啊。”
他這副行狀,哪有半點陸太傅的氣度。女帝到底有些煩躁了,閉上了眼睛。下面的朝臣各個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立時便曉得陸蒲這是遭到了女帝的厭棄,也難怪他這麼多年一直停留在吏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升不上去。
左都禦史看了一眼王煥,不免有些同情他要與陸蒲結為兒女親家的遭遇。王太師的心思真是常人摸不透啊,左都禦史心中啧啧兩聲,還是道:“陛下,陸大人想來是在獄中受了驚吓,所以才這樣語無倫次。既然此案已經有了主審官,不如讓他們來問話,也省得陛下勞心。”
“罷了,就依卿所言。”女帝悠悠應了,左都禦史又看了一眼王煥,正準備咬牙推薦武靖侯主審,以防主導權又被馮繕拿走,卻聽女帝接着道,“武靖侯,你來問話。”
王煥一脈的人都吃了一驚,不知道女帝這是下了一手什麼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