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一直派人觀察玉啟、玉肇等人,最初她是失望的,玉啟回到帝京之後,面對紛亂的局勢幾乎是束手無策。幸而很快,玉啟就派人去王太師府前埋伏了。
她站起身,朝着軒榭之外走去,玉啟怔了一下,連忙跟上。
女帝一路走到柳樹之旁,伸出手撫摸着樹幹道:“根系萬千,不可能一時拔除。你既然有此決心,就好好回去準備吧。”
這回答雖然很是肯定,卻也有許多未盡之意。玉啟遲疑了一下,一旁的富悅輕輕咳嗽了一聲,她意識到這次觐見已經結束了,隻能在行禮後離開。
她思忖着要快些回府與陳舒青商議,沒有留意身後發生的事。
女帝本來準備要收回手了。她與玉啟交談了這一番,已感疲累。可是指尖觸到的痕迹,卻讓她心中猛地一動,忍不住凝目望去。
明園最早是為隆晔帝的寵妃們所建,風格自然偏向柔美奢華,因此沿河遍植花木,每到春夏時節,芳草萋萋,楊柳依依,景色頗為動人。
正康帝繼承大統之後,由于身體不佳,便也常常在明園休養。身為正康帝唯一子嗣的端弘女帝自然也經常留在明園陪侍,甚至可以說,她即位前的數年,幾乎泰半時間都是在明園度過的。
少年時期的端弘女帝,和現在的性格完全不同。她喜愛騎馬,箭術在同齡的貴女們也是佼佼者。明園附近有禁軍的馬場,她常常就趁着父親和師傅們不注意,偷偷溜去玩。
有一次她玩得興起,忘記了時辰。宮人們搜遍明園,不見公主,急慌慌地去禀告正康帝。
其時立儲一事正處于焦灼狀态。正康帝當然想将皇位傳給自己的唯一愛女。但宗親貴胄不乏借口“國家多事,當立長君”,暗暗推舉莊王一系。
聽聞女兒人影不見,正康帝自然無比擔憂,若是年幼的公主被人傷害,那儲君之位也就沒有争議了。
整個明園都被翻了個底朝天,端弘才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正康帝已經急得暈倒了。太醫們來來往往,端弘站在浮光殿内隻會礙事,隻能一步一回頭,挪到了湖邊。
她當然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在亭子裡呆着,如坐針氈,不由自主地移動到了柳樹之下。因為趕得匆忙,手中的鞭子還沒有放下。她心中煩悶,下意識地揮動鞭子。
不料柳樹質地柔軟,這一鞭子上去,竟然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手一抖,鞭子就落在湖水之中。
後來,她的父親從昏迷中醒來,力排衆議為她擇定了驸馬。轉過年去,她又被立為了皇太女,然後,一路走到了今日,走到了這至高至寒的位子。
不成想,這道痕迹居然一直留存到了今日。端弘女帝撫摸着那道深痕,心中難免感慨萬千。
正康帝已經去世多年,昔年那個任性的公主早已褪去了青澀,獨自面對帝都這一浪高過一浪的風波。
備受世人矚目的王太師請罪奏折似乎并沒有引發多大的動蕩,女帝不僅下旨溫言勸慰了王太師,還赦免了王煥的“失察之罪”——沒錯,身為廷尉左監的王煥本就有檢察,審理案件的職責。但明眼人誰不知道這場“仆蘭殺人案”引發的風暴何其巨大,而王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女帝責他失察,卻是挑了一個最輕的罪名問責了。
在外人看來,王家雖然沒有一擊必中,卻仍舊保持了世家豪門的權勢,竟是連女帝都不得不給其三分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