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紡所等于是太守府和陳家合股開辦的,一年多來頗有盈餘,除了用于赈濟難民的耗費之外,其他收入都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做兩所學校的費用,一部分送入太守府,還有一部分就是陳家所得。
若不是有毛紡所的這筆收入,陳舒青也不敢輕言上京。便是這樣,他們到京城也隻能賃房居住。
帝都居,大不易,小小的陳家可買不起房。
陳舒青本有四品女官的俸祿,再加上陳澤成的官俸,日子還是可以維持的。而且,她既然決定上京,就已經有了打算。
脫不開和玉啟的關系,那就幹脆把這層關系轉變為己方的優勢。
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對李博說了。
李博家大業大,也不在乎毛紡所的三瓜倆棗,揮揮手應了:“行了,我聽你言,一切都有章程,我派人每個月去幾處巡查一番便是。”
他雖然在民政上不甚靠譜,但手下也有得力的師爺,處理起來并不麻煩。
陳舒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聽聞太守祖上數代駐守秀水,這兩所小小的書院,算不得什麼大事。但若能長長久久地做下去,惠及百姓,也是一項德政。”
李博道:“說明白點。”
他如此要求,陳舒青也不客氣,直接道:“太守大人不如請族中長者和府内的管事來打理,這樣一來,也頗利李氏的名望。”
一旁的師爺臉色就不好起來了。陳舒青的話很簡單,可是内裡的含義卻深。她是建議李博以李氏族長的身份出面主持事務,減少太守府吏員對這件事的影響。
李博看也不看師爺表情,笑道:“我應了一件事,你便有這許多要求。”這一瞬間,他的目光中既有試探,也有欣賞,還有一些無奈的神色。
師爺心中一喜,以為李博要拒絕陳舒青了。
不料李博話鋒一轉,道:“你說的也對,李氏能為秀水郡望,也不是靠我這個官職。”
師爺有些不滿,剛要說話,擡頭就迎上了李博利劍一樣的目光。他猛地想起,自己的這位主君和謝森一樣,都是當年墨雪衛中的佼佼者,上陣殺敵,率兵攻城皆不在話下。
這名王姓師爺乖順地低下了頭。
陳舒青沒有留意到兩人之間的交鋒,她聽李博連這件事都應了,十分高興,躬身行禮,道:“大人明鑒。”
“明不明鑒不好說。小氣是真的,後日你們離開秀水,我就不去送了。省的還要備程儀——仆蘭那厮去北盧的時候,把我的府庫都搜刮光了,也沒什麼好東西了。”李博重新恢複了懶散的神色,看上去,他還是那個蠻不着調的太守。
陳舒青笑道:“下官怎能勞煩大人送行呢?不合禮數,不合禮數。将來有機會能再得到大人的指點,就已經是下官的榮幸了。”
李博再不多言,轉身朝太守府的後衙走去,心裡還忍不住嘀咕:真不知道謝峰那個小子,怎麼能忍受這樣酸腐的父女。在那個走風漏氣的學堂裡讀書,偏偏他還甘之如饴。
再想想謝森那個人,李博搖搖頭,果然這父子倆都很奇怪。
他回到後衙,正要回自己那個挂了三牆寶劍的書房,聽到花園裡的嬉鬧聲,突然想起一事,招來書房的衛士,道:“你去看看,王師爺幹嘛呢?”
衛士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回來了,恭恭敬敬地回報道:“王師爺去見夫人了。”
“果然,果然。”李博喃喃道,“這是我李博的師爺,還是王家的師爺呢。”
衛士繼續弓着身子,不發一言。
滿庭寂寂,李博随手取下一把寶劍,抽出一半,那鋒刃反射的光芒直刺入眼。他仿佛不堪其擾,迅速偏過了頭然後,慢慢地将劍收入鞘中。
就在他回身,想要将寶劍挂在牆上的時候。一個瘦削的身影越過衛士,走了進來。
“夫君。”輕柔的聲音響起,王太師之女,李博之妻,王燦款款走到了李博面前。
她常年住在京城,夫妻倆寫信的日子都比對談的時間長。而且李博給王燦的信,幾乎都是王師爺代筆的,裡面也不過談一下秀水或京城必要的交際大事,或是家中發生的重要。
他甚少提到自己,對妻子,也隻有禮貌的問候而已。
故而此刻面對面的他們,看着對方,竟然有一種生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