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陳舒青喃喃複述了一遍孔老夫子的箴言。

能夠做到這樣的人，何其少也，難怪孔夫子覺得這樣便已經是“全人”了。

陳舒青突然感到自己的渺小。當危險臨近的時候，她想的是躲開，想的是借力。

可是小小的王啟凡卻想着“義”字為先。

她終于點了頭。

一直保持着鎮定表情的王啟凡眼睛一亮，他倒還能保持住儀态，朝着陳舒青行了一禮。

“不過……“陳舒青道，“我們明日就要出發，你們的行李？”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啟凡，對方果然不負衆望地道：“早就準備好了！”

“你還真是智珠在握，穩操勝券啊。”陳舒青終于找到機會，盛贊道。

這一次，王啟凡的臉上再度露出了屬于少年人特有的驕傲神情。

他響亮地回應了陳舒青的誇贊：　“那當然！”

和少年人的交流總是快樂的。陳舒青就帶着這份愉悅的心情來到陳澤成的書房。

對于能夠入仕實現自己的抱負，陳澤成當然很高興。但是當他真的收拾了物什要離開白木書院的時候，那份怅然，那份留戀，簡直無法言喻。

好在陳舒青早就料到了。她已經請秦貴提前把大件的東西都搬到庫房裡——小院是放不下這些東西的。

陳澤成從啟蒙便在白木書院就讀，後來自己又成了山長。十幾年間，寫過的文稿，讀過的著作，朋友送的茶具，家中移來的書桌……

還好白木書院本就是陳家的産業，秦氏專門收拾出兩間庫房，用來珍藏陳澤成的寶貝。

今天陳澤成來主要是把需要帶到9帝京的物什整理出來。

陳舒青一進門，就看到秦貴和王念盛各守着一個大木箱子，陳澤成不斷地往裡面放東西，而屋外已經堆了三四個同樣大小的箱子了。

這麼多東西當然不可能都帶走，陳舒青有些哭笑不得。

她先對王念盛道：“王叔，還請你們同去帝京，小凡已經回家去了，您也先回去收拾吧。”

能夠得到陳舒青的允可，王念盛也很高興，應了一聲就匆匆忙忙回去了。雖然王啟凡小朋友言之鑿鑿，一切都準備好了，但總歸再整理一遍更穩妥。

陳澤成聽到陳舒青答允了王氏父子，他也十分高興，一疊聲地催王念盛回家，然後轉過頭來，苦惱地對陳舒青道：“此次陛下命我入京，卻不曾在诏書中寫明具體的職位，以我的能力，多半還是當個學官，那這些書我可都要帶去才行啊。”

陳澤成一直是個用心的老師，自他從教以來，無論是《論語》《孟子》這樣的啟蒙典籍，還是《尚書》《易經》這樣的高深著作，但凡他教過的，都一定有成摞的資料。

現在他想要進京拓展教育事業，若是不帶上這些寶貝，豈非有負聖恩。

陳舒青卻知道，端弘女帝沒有在诏書中明言陳澤成的職位，就是還沒有最終敲定。但無論如何，陳澤成也不會如他所想的那樣，進入學政部門。

那裡是王太師力量最雄厚之處。

但陳舒青暫時還不能把這些情況都告訴父親，她換了一個角度勸道：“父親，此去帝京數百裡，您之前也走過一趟，了解地形。咱們九邊山河萦繞，地勢險峻，您這些寶貝萬一在路上出個茬子，落入山谷啊，調入大河啊——”

“那可不行！”陳澤成立刻也想起渡口的驚險，他聽說還有人在這裡翻船了呢。

“對吧。”陳舒青見有戲，繼續道，“依我看，不如隻帶上您最近精研的經書，其他常用的典籍，您不早就爛熟于心嗎？”

陳澤成被女兒這記馬屁拍得甚爽，還有連連擺手自謙：“可别瞎說，見笑于大方之家。”

自謙歸自謙，陳澤成到底聽從了陳舒青的建議，他還給自己找了更好的理由：“反正剛去了帝京，我應該也會從一門課帶起。不妨事不妨事。”

于是幾個箱子都不用帶了，陳澤成把近期細讀的《左傳》和兩本注疏細細地抱起來，然後從書櫃裡摸出一個藤木箱子，放了進去。

陳舒青看這箱子十分眼熟，等到陳澤成收拾好箱子，珍而重之地交給秦貴之後。她終于想起來了，這和在帝京懸聖寺中陸太夫人交給謝峰的箱子一模一樣。

陸太夫人原本是單獨給謝峰的，但是他臨走之前，把這個箱子交給了陳舒青。他憑着一腔熱血北上，心中不是沒有一點點擔憂的，萬一自己遇到什麼不測，這些珍藏了數年的證據難免落入他人手中。

因此他特意交給了陳舒青保管。現在那個箱子還在陳舒青的卧房内，與她的女官任命诏書放在一起。

陳澤成還是把其他書都收到了箱子裡，不過并不準備帶走，而是讓秦貴送到庫房内。打點好一切，陳澤成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轉頭卻見陳舒青有些怔忪。

他有些奇怪，道：“青兒，可是還有什麼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