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的城鎮,不安的百姓,嚴陣以待的士兵,都向兩人表明了此時此刻的狀況。
這裡是被屍傀圍攻前一刻的肅昌城。
但眼前的男女老少......應該隻是一縷縷虛假的冤魂,而非人類。面對一聲聲真切的問詢和期待的眼神,江夢歸理了理思路,給出模棱兩可的回答:“有所耳聞,但我們一路來得急,不敢耽誤,便沒有注意敵人到了哪裡。”
“如今這個情形,誰不是繞着那一群虎狼而行,少俠一路風塵仆仆來此,可是有要緊事?”
要緊事自然是有的,可是該如何不叫這些魂靈生出疑心,還要換個說法。
“我們帶來密報,要面呈陶統将軍。”江夢歸轉向一旁的娃娃臉,“這位軍爺可否幫忙引薦?”
娃娃臉像是頭一次被喊做“軍爺”,一時紅了臉,低下頭小聲答應。“此事若是緊急,我立刻去向上彙報,還請在主街尋個歇腳處稍等我片刻。”
小軍士忙不疊地跑上城樓,其餘百姓又圍過來七嘴八舌問着外界的情況,都被江夢歸含混不清的蒙混了過去,而後兩人在路邊尋了家還開着的茶肆稍坐。
秦川聽從勸告,不從動用任何靈力,所以也不便傳音,便靠近了江夢歸身側壓低了聲音:
“前輩,為何城中是如此景象,這些人不是應該......”
不是應該早就死絕,變成冤魂彙集成可怖的饕餮餓鬼嗎?
“難道這世間的餓鬼就都該是陰恻鬼魅,張牙舞爪的模樣麼?你對惡鬼的定義也太過淺顯了。”江夢歸空出的那隻手輕輕敲着桌面思考着,“那個小軍士,以及我們進城後所見的每個人,都不過是記憶的載體罷了,雖然不知具體原因,但他們确實如常人般‘活着’,并且遵循着自己生前的行為模式與我們互動。”
這确實有些奇怪,一切與傳說中可怖的陰魂之城的印象反差太過強烈,叫秦川一時恍惚,險些将他們當做真正的生命。
“另外你要注意,對這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要言行一緻,不可作假。”江夢歸又補充了一點。
“這是為何?”
“這些人,或者說這些靈魂,表面上看是一個個單獨的個體,實際上彼此早已合而為一。換句話說,他們都共享同一個意識,是同一個人。”
不,也許不該說是“人”,他們共同組成了這座肅昌城的一切,在此時此地,如同神明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我們就像兩隻用礁石包裹住自己作為掩護而主動跳進魚腹中的蝦米,若是叫人識破了僞裝,可就真的要成為他們的一員了。”
秦川發現前輩十分熱衷于用慢悠悠的語氣打比方,并且确實生動形象。
“那我們如此直接的要求見陶統将軍,是否莽撞了些?在真實發生的曆史中,陶統将軍在三個月後便會遭人刺殺而亡,我們真的要涉及其中嗎?”
“既然要尋找你師兄的線索,不如直接選擇掌握最高話語權的人,正因為他在曆史中的命運已經注定,我們才要盡早與其接觸,不要浪費時間。不過......我還以為你會說出試圖阻止這起兇案之類的天真話。”
“這裡隻是一片重複着冤魂記憶的幻象。是鏡花水月,即便阻止了,也隻是修改了虛幻的記錄,改變不了事實。”秦川垂下眼睛,他确實閃過一絲念頭,但這種妄想馬上便打消了,“但如果可以從旁觀者的視角,或許可以勘破當年将軍一家被害的謎團,也好叫冤魂安息。”
兩人細細說了許多,等秦川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幾乎貼上了前輩的耳後,這樣實在不妥,于是他尴尬的略向後挪了挪,換了個話題。
“嗯......方才我們入座時喊了小二上茶水,怎麼現在還沒來?”他自言自語般回頭向後廚方向尋去,見小二忙着進進出出,似沒看見他們面前空蕩蕩的桌面一般。
“算了,不要生事。”江夢歸站起身将秦川的思緒拉回來,“我們坐了有一會兒了,不知那個小軍士有沒有成功通報将軍,出去看看。”
回到城樓下又幹等了一陣,才見小軍士匆匆而來。
“少俠久等,眼下戰事緊急,将軍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眼下剛剛得了空,請您進去詳叙。”
小軍士在前方帶路,秦川又附在江夢歸耳邊低聲道:“我覺得不對勁兒。”
江夢歸挑了挑眉,在這種時間和空間,甚至記憶和認知都有别于常理的地方,不對勁兒反而是正常的,但她還是順着秦川的話接了。
“嗯?”
“我們這樣......”秦川不由地手指動了動,從進城以來他聽從前輩的指示不曾遠離半步,兩人的手一直緊緊牽着,但這種行為顯然在旁人眼裡是怪異至極的,但不論是小軍士還是其他城中百姓,都對此視若無睹,就好像......
就好像在他們眼裡,秦川和江夢歸是同一個人一般。
秦川回想起進入肅昌城的種種,每個人與他們對話時,所用的稱呼都是單人的“你”,而非“你們”......
“此處不可以常理論,總之,先見到陶統再說。”江夢歸一邊小心檢查過緊貼着二人周身的護陣,沒有什麼問題。
縱使這城中有十萬雙眼睛,也看不出任何纰漏,她有這個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