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營帳,小軍士乖覺退下,陶統将軍面對着鋪展開的地圖正在沉思,聽到身後聲響才回過頭來,上下一瞧倒是先開了口:
“修道之人?”
将軍身高九尺有餘,身着輕甲,聲如洪鐘,面龐黝黑而粗糙,明顯是常年行軍操練之人,他沒等江夢歸答話,便開門見山:“眼下屍傀大軍距離此地二十裡,道長若有妙計,還請指點于我。”
這位陶統将軍果真是快人快語,一點拐彎抹角都沒,看來眼下他确實一心惦記着肅昌城的安危,急于尋找克制屍傀的方法,同樣的,他對秦川和江夢歸的行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或者不滿。
看來在這些魂靈眼中,前輩的陣法确實叫他們形同一人,瞞過了每個人的眼睛。
“将軍心系百姓,貧道心中敬佩,所以才緊急前來願盡綿薄之力,至于屍傀該如何應對,還要見到其實物才能嘗試。”江夢歸态度誠懇,先做拖延,盡量不暴露自身的信息,“我此行便是為了屍傀之事而來,願助将軍駐守肅昌城,不死不退。”
此話一出,眼前這位面龐硬朗的漢子竟是眼框漸紅,也顧不得多問别的,直接抱拳躬身。
“道長心系蒼生,救民水火,陶某替城内的百姓們,拜謝了!”
簡單一兩句話,便叫陶統将軍奉為座上賓,前輩的話術究竟是和誰學的?秦川見這情形竟是感到有些眼熟。
感受到了身側疑惑的目光,江夢歸偏過頭:“學無止境,和月華接觸的幾日,我受教良多。”
前輩,你也不必什麼都學。
秦川暗想,但這話一定不能當着江夢歸的面說出來,隻能心中偷偷合計。
眼見着兩人相談甚歡,将軍講話直白,問題毫不掩飾,但前輩都拐彎抹角的沒有做出明确的回答,如此對方竟也不做懷疑,反而對前輩敷衍的答複十分滿意,聊到最後甚至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使得秦川更加疑惑。
“今日得道長指點,陶某醍醐灌頂,受教良多啊!來人,回府中取些好酒來!”陶統向外邊吩咐了一聲,又轉頭向江夢歸感歎,“明日生死不可蔔,今朝一醉又何妨啊!”
“謝将軍,不過貧道不飲酒......”
“唔,無妨!那便請夫人備些好菜來吧。”
沒過一會兒,帳外傳來一婦人聲,而後打了簾子進來,身後還帶了捧着酒菜的侍女。
婦人穿得樸素,從頭到腳都未見金銀,卻是窈窕身姿面龐清麗,若不是神色中略帶着疲憊和穩重,倒是與二八少女無異。
“夫人辛苦了,今日我與這位道長一見如故,不醉不歸,你夜了莫要等我,早些歇息。”陶統對上自家夫人,語氣不由地柔和了許多。
陶夫人垂着眼道了聲好,接着向着客人的方向輕輕拜過。
“妾身見過道長。”
起身之時,她才擡眼掃過這位道長,霎那間震驚的愣在了原地,仿佛看到了什麼令她不敢置信的東西,她下意識地又看向陶統,試圖從夫君的臉上找到些許情緒。
“嗯?夫人想留下來幫為夫斟酒麼?”陶統笑道,粗心的将軍并未發覺夫人細微的情緒,反而開起了玩笑。
陶夫人後退了兩步,聲音微微顫抖着,“不......妾身告退。”
注視着夫人倉皇而逃的背影,秦川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故。
陶夫人見到秦川二人的反應明顯與這城中的其他人不同,那麼在她眼裡究竟看到了什麼,亦或者她究竟知道些什麼?
夜半了,陶将軍自說自話的灌了太多酒,已經趴在桌案上不省人事,秦川與江夢歸對視一眼,悄悄起身出了營帳。
将軍府在城中的位置甚至不用特意探尋,兩人輕而易舉的翻入牆内。
“夜半三更,翻牆入室,還是去尋一個美貌婦人......師兄,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啊。”江夢歸還有心舊事重提,故意調笑起來。
“這位陶夫人......在曆史中也是同陶将軍一同莫名被害了吧,也是個可憐人,前輩莫要開玩笑了。”
兩人落在了牆内一角,正要想法子摸到内院,卻看見院内一盞小燈從拐角處逐漸靠了過來,慢悠悠的,直到陶夫人的身影從暗處顯現了出來。
夫人冷冷地開口: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趁早走吧,離開此地。”
“我已抱了必死之心,願與将軍同穴而眠,肅昌城之局,你,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