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臣隻在那天聽幾個師兄提過無冥道尊,似是在符修一道無出其右的人物,但具體有多厲害,他還沒有概念。
這本從藏書閣順出來的薄冊子實則連個書名都沒有,僅僅在封面的右下角寫了“無冥随記”四個字。
他當初選中這本是因為它草率得有些與衆不同,且裡面的内容并不是印刷體,而是手書,看起來像是由散落的筆記整理成冊的一手資料。
《符咒大全》裡也有定身符的圖樣,不過那圖樣非常端正标準,乍一看與這本書裡畫的簡直不是同一種符咒,就好比是正楷與草書的區别。
吳臣傾向于認為這确是無冥道尊本人畫的,因為看“筆迹”與他家的那本秘笈出于同源。
定身符旁邊的注釋寫得也不端正,吳臣辨認了半天,依稀看出來應該是“重意不重形”幾個字,與《符咒大全》裡強調的準則又是不同。
《符咒大全》在修仙界的地位相當于《新華字典》《牛津字典》,凝聚了好幾代符修的心血,增添删改無數次,算是權威和标準,當然強調的準則也是中正的,勸告後來者要先學形再學神,即是先學會走再學會跑的意思。
這大概是學習所有技能的統一原則,非常樸實的道理,無可厚非。
但在所有情況下都适用嗎?吳臣不知道,他一個剛入門的小符修沒資格評價,隻是覺得這本小冊子有點意思,透過這些符咒和文字,似乎能摸到一點那位遙遠人物的脾性,有一種奇怪的親近感。
他用毛筆沾了朱砂,在符紙上臨摹。
無冥道尊所畫的定身符比起《符咒大全》中的要簡略,有幾筆連帶在一起,似畫非畫,有幾筆甚至直接删去了,聽說符修到了一定程度憑肉眼就能看到靈力,甚至冥冥之中的道,那麼無冥道尊的删改想來有他自己的道理。
但吳臣到底是個凡夫俗子,對着符紙端詳半天,心想本來中規中矩畫出來的符也就值個五毛,這麼不按套路畫出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他皺着眉看得入神,冷不丁手上一空,符紙被抽走了。
“嗯,跟徐清子畫的差得還遠。”秦少珩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靠在桌邊,看着符紙上龍飛鳳舞的符咒懶懶點評。
吳臣一個入門不到一個月的符修,跟那快成精的老道自然不能比,可被秦少珩看自己畫的醜符,莫名産生了一種小學生級别的作業被大學老師看到了的羞恥感,一把奪回符紙,冷着臉道:“要是差得不遠,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秦少珩點點頭:“也對。”
對完他又道:“符咒的水平跟修為直接挂鈎,修為提升了,畫符自然而然就能精進,相反也是同理。”
吳臣:“這誰不知道,但修為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提升的。”而他過幾個小時就要去跟那兩隻貉妖巅峰對決了。
秦少珩:“有快一點的捷徑。”
吳臣來了一點興趣:“什麼捷徑?”
秦少珩笑了笑,沒說話。
吳臣看着他點墨般的眼睛,忽然懂了。
吳臣拿起毛筆,押了押符紙,“做人還是得腳踏實地。”
耳邊傳來低沉的悶笑。
“……”
吳臣正要惱羞成怒,手中的毛筆被抽走了。
定身符上被圈出了幾個地方,秦少珩垂着眼簾道:“太急了,再試。”
他話題一轉,吳臣不禁怔了一下,低頭看那畫圈的幾處,正是畫的時候覺得有阻滞的地方。
越是有阻滞,他越想快點打破,那幾處看起來又筆鋒很快,所以他急了,然而一急,靈力便斷了。
他與無冥道尊不同,那人靈力充沛,落筆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他卻是要量力而行。
想通了這點,吳臣提筆再畫,到那幾處的時候改為輕而緩,等靈力續上後再前行。
畫完,秦少珩不置可否,提筆又圈出幾處,要他再試。
這麼修修改改,轉眼過去了幾個小時。
秦少珩圈出的地方漸少,當然,吳臣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内畫出完美的定身符,但比起一開始自我感覺好了不少,挑出畫得最好的幾張放在身上備用。
這麼細緻的教了半天,理應說一句謝謝,吳臣猶豫了片刻,轉頭看秦少珩。
秦少珩在玩鳌拜。
吳臣動了動嘴唇,憋出來一句:“我晚上可能不回來。”
秦少珩“嗯”了一聲,以示聽到了。
吳臣:“你……你的傷好點了嗎?”
秦少珩挑了挑眉:“你要趕人?”
吳臣:“不是!”靠,怎麼說一句簡單的謝謝就舌頭打結了?
秦少珩放下瑟瑟發抖的鳌拜,問道:“那是希望我留下來?”
他們現在是威脅和被威脅的關系,怎麼能說希望他留下來?吳臣不說話。
秦少珩擡起頭,又問:“到底是希望我走還是希望我留下來?”
雙方沉默的片刻,鳌拜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在猶豫什麼?!讓他走!快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