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站起身，被破開的濃霧和妖氣的混合物立即又聚攏過來，将他裹得密不透風。

周圍是幽深的黑暗，站在環廊上時還能因為角度獲取一點兒光亮，進入霧中便如同置身于一片虛無。

沈清進過很多妖氣濃度超過異事局規定阈值的地方，沒有一處像這樣純粹的黑暗，好像什麼都不存在了。

奇怪的是，這樣的黑暗竟然給了他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他似乎在慢慢失去對自己身體的感知，他的頭和四肢，甚至呼吸都消失了，隻剩下一團意識漂浮在黑暗中，即使他清楚自己仍然踩在生鏽的鐵盤上，四面懸垂斜挂着成百上千根鐵鍊。

漸漸地，沈清的意識開始變得混亂，有種極強的欲望想要掙脫肉.體的束縛，向四面八方發散出去。

強烈的失控感向他襲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要爆炸了。

大意了。沈清拎出一絲理智想，霧中是有什麼擾亂人神智的東西嗎？

就在他的意識幾乎快要被撕裂時，腰側印記突然如烈火一般地灼燒起來，像一個牢不可破的屏障把他試圖沖出身體的意識收攏了回來。

好燙……

想要把那一塊皮肉剜掉……

沈清朦朦胧胧中想。可是他潛意識裡又覺得要是挖掉了它，自己立刻就會爆炸。

“沈老師？”

沈清一團漿糊的頭腦中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他的手背上傳來了幾下非常輕微的觸感——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你怎麼了？”

是謝甯。

沈清極小幅度地張了張嘴，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

下一秒，他被人擁了過去，灌了鉛似的腦袋下垂，順勢靠在了謝甯的肩膀上。

眼前亮起了柔和的熒光。

沈清緩過勁，大口大口地呼着氣，他半跪着倒在謝甯懷裡，感覺到他的靠近，思緒也在一縷一縷地捋順，漸漸恢複了清明。

謝甯攬着他的背，另一隻手沿着沈清的脊柱骨一下一下地替他順氣：“遇到什麼了？”

沈清頭埋在他的頸窩裡，深喘帶出的溫熱拂過他的脖子，聲音倒是控制得很輕，帶了點不經意的欲氣。

聽得人心口發癢。

謝甯心情複雜。

“你……”沈清嗓音有點啞，“有沒有發現霧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謝甯口快，答完又将發絲向四面延伸出去探了一遍，一直觸及水泥壁才收回來，确實沒有。

沈清閉了會兒眼睛。

謝甯說沒有，那便可以确信沒有古怪的東西藏在濃霧中。難道他剛才一系列的突發狀況隻是被這裡的特殊環境所誘導？

這裡……為什麼會讓他有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

沈清不知道。但他隐約覺得，自己一直找尋的答案似乎終于露出了一絲線頭。

腰間滾燙的印記也在逐漸平複，沈清深吸一口氣，支着謝甯站了起來。

“你能不能走？要不要……”謝甯難得猶豫，“背？”

“不用，”沈清活動了一下身體，确定自己沒有問題，“走吧。”

“哦。”

謝甯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失望，還沒等他多失望幾秒，沈清忽然靠了過來，抓住了他的小臂。

“借我倚一下。”

謝甯的心情忽然就變好了，他勾勾手指，發着光的青蚨排成兩列，一列在前面引路，一列圈在他們周圍。

沈清見他揚起了嘴角，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麼，隻是……他剛才試了一下，越靠近謝甯，他體内雜亂的氣息就會越穩定。

也是在他過來之後，暴動的意識才重新被自己控制，那一刻，這個人的懷抱給了他極大的甯靜和心安。

他喜歡這個感覺。

有沒有……比簽定契約的妖寵更牢固的關系？

“你是怎麼跟它們對話的？”沈清突然問。

謝甯偏頭看了他一眼：“青蚨？”

“嗯。”

“對話？蟲子哪會說話，”謝甯噗地笑出聲，“養得久了就有默契了，它們動一動我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比如它這樣轉圈表示‘今天很高興’，”謝甯食指順時針畫了個圈，又逆時針轉了一圈，“這樣表示‘好香，想吃’。”

謝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時候就要投喂。”

“哦。”沈清指向空中，“那這是什麼意思？”

“這啊。”

謝甯擡頭掃了眼，青蚨群在他頭頂亂竄了一陣，然後落在他的長發尾上，紛紛抓起一縷頭發朝一個方向拉扯。

“代表‘快來這邊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