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進食時間的加長,四周黑霧也越來越濃,青蚨指向的地方如同沉寂的深海,它們發出的熒光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有一種會吸引來什麼危險巨物的感覺。
謝甯的長發在熒光下形成一抹耀眼的銀,發尾綴着數十隻青蚨朝一個方向拉扯繃直,謝甯本人自巋然不動,倔強立定得猶如一根定海神針。
沈清:“……頭皮不疼?”
妖靈化出的人形哪有痛感,頭發就算全被扯掉也會化作妖氣被謝甯收回,順便再長一頭新的,沈清當然知道這一點,他純粹是想噎這隻毫無形象包袱的炸毛大妖一句。
謝甯認真搖頭:“不疼。”
沈清:“……”他從口袋拿出那副特制的眼鏡戴上,過濾掉妖氣,眼前的黑暗瞬間像被刮掉一層,隻剩下濃濃的霧氣,隐約能看見一些輪廓了。
沈清看向青蚨拉拽的方向,深重的黑霧裡掩藏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露出的那隻棱角分明,向三個方向延伸出一條條不足半尺寬的栅欄,像是一隻……
大鐵籠子?
沈清稍微回憶了一下霧氣起來之前站在環廊上的所見。
這座雙曲面建築的内圈挂的就是一隻隻方方正正的鐵籠,每隻足足有半個集裝箱大小,這樣的容量能放下的東西可太多了。
沈清轉向謝甯,眼神在空中點了點:“它們經常帶你去湊‘熱鬧’?”
“是啊,”謝甯順着頭發被扯的力道歪了歪腦袋,“走,去看看。”
大妖臉上有一絲興緻,好像習慣了他的寵物們帶他找樂子。
看起來那邊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或者對于謝甯來說,不算危險。
沈清沒多問,二人朝着那隻“冰山一角”走了過去。
黑霧濃得猶如實體,但穿過時除了微微的涼意,什麼觸感都沒有,二人離那隻鐵籠越來越近,籠子的全貌也逐漸呈現在他們面前。
這隻鐵籠懸在他們頭頂三層樓高的位置,上下都是兩寸左右厚度的鐵闆,四面是由鐵柱圍成的栅欄,頂上的鐵闆中心有一個帶鈎鍊條,跟垂下來的鐵鍊相連。
“轟轟——”
兩人還沒靠近,内圈的鐵鍊接連發出轟隆的巨響,在石壁之間回蕩,四周的霧氣随着這陣響聲被攪動出數個漩渦。
不等發令,跟在謝甯周圍的青蚨倏地四散而去,鑽入那一個個漩渦之中,半分鐘後又飛了回來,飛蟲圍繞着謝甯,他周身都在發光。
謝甯一身古色長袍,及地的銀發被紅繩松松地束着,那張精緻的面容在光芒下顯得妖異非常。
沈清站在光芒邊緣的黑暗中,看他側耳作出傾聽的樣子:“哦……”
謝甯擡頭看了沈清一眼,然後很随意地動了動手指,一小群青蚨就朝沈清飛了過來,把他身邊也照亮了。
有一隻懶點兒的直接停在了沈清的肩膀上,一閃一閃地呼吸似的發着光。
沈清垂眼看了看肩頭那隻小蟲:“它們說什麼?”
“唔,它們說有驚喜。”
話音一落,頭頂上方他們目标的那隻籠子驟然下落,在離腳下的八角鐵盤一米處停了下來,跟鐵鍊碰撞得叮啷作響。
霧氣被鐵籠一壓四散逃逸,反倒稀薄下來,籠子裡面的景象清晰了個七七八八,離他們最遠的那個角落裡窩着一團不大的黑影,乍一看像是一隻多肢妖獸。
沒等他再細看,那隻妖獸竟然先開了口,顫顫巍巍地小聲問道:“……哥?”
沈清:?
“哥!”
那團多肢的“妖獸”手腳并用,幾步就跨到了沈清正對面,跟他隔着一排鐵栅欄遙遙相望。
“哥!救命!”
齊旭表情扭曲,處于一種絕處逢生的界線,驚懼的緊張還沒下去又沖上來一股看見沈清這個救世主的巨大喜悅,讓他臉部肌肉神經質地抽抽了兩下。
他一手抓着鐵籠,一手抱着圖南,小孩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腦袋埋在齊旭胸前,雙腿也蜷縮起來,仿佛受到了什麼重大刺激。
沈清:“……不是叫你在外邊等着?”
要不是這地方太詭異,齊旭真想擊鼓鳴冤。
“我沒動哥,”他委屈辯解,“我抱着南南好好在車裡坐着呢。”
齊旭甚至謹慎地把車窗都關到了頂,他陪圖南玩了會兒娃娃,一擡頭窗子外面就起了濃霧,什麼都看不見了,接着霧就從車窗縫裡鑽了進來,車座下也開始冒霧氣,眨眼間就把車裡淹沒了。
他隻來得及把圖南抱懷裡,兩個人就毫無準備地進到了這隻鐵籠子裡。
怎麼獻個愛心都能遇上妖瘴啊,齊旭欲哭無淚,他發現自從跟了他哥混,進妖瘴的概率直線飙升。
聽齊旭說完,沈清皺了皺眉。
這裡是異事局的考試場地,以袁術的話來說,陳放處于昏迷狀态,要想激發妖瘴隻能靠人為,所需要的妖氣由氣泵供給。
作為當今玄學界級别最高的官方部門,這個半人工妖瘴的影響範圍有嚴格的把控,絕對不會超出那棟灰色小樓,現在與小樓隔了一片大草坪的齊旭他們都受到了波及,隻可能是外面出了什麼事故。
但袁術和趙一柏并沒有提及,異事局不會在出事之後不終止考試并對他進行救援,還多讓兩個人進入危險之中,這個“事故”應該是出現在他們進來之後。
進食。
濃霧就是進食開始的時候起來的。
沈清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謝甯,卻發現身邊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