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片刻後,敖登決定給茉奇雅适當地鼓勵,“往好處想,要是不頂用,賠的不算太多,也就區區幾百兩銀子的事。”
她估計這個玩意或許比弩或者石球好使,但她覺得不能給小孩子過多的褒獎,否則小孩會變成小母雞,見誰追着誰啄。
在茉奇雅要開腔的刹那,她搶先岔開了話題,“為什麼你娘同你姨不能偶爾做個飯?這不公平。”
“你也看到了,她生病了。”雲菩拿起手帕擦擦手。
今天輪到敖登煮飯,前幾次輪到她的時候,她都是去街上買的拌菜和面,看來這次是連門都懶得出了。
“是這樣。”敖登怅然說,她用手扇着風,反複遲疑着,最終,氣溫讓她克服了自己,她爬了起來,鑽進了偏廳,“阿音姐呀。”
雲菩見敖登當真去找樂安了,趕緊找了個借口出門,否則恐怕晚上要她煮飯。
不知為何,自從受傷後,炝鍋時她總是會咳嗽,上次也是這樣,過了很久才漸漸好起來,所以她以此為借口,推脫了很多次燒飯,因此若敖登真的叫她還回自己的欠賬,她也真的沒辦法。
于是她跑去城裡點要帶走的日用,比如棉花、火折子和飲用水等雜物。
平城地居關内,原是中州屬地,城中遍布高高低低的房屋,道路像棋盤一樣将這些屋子分割,因此,也未另支帷帳用作理事之所,曆來晉州的州令直接在原來平城的衙門裡辦公。
金墨母親和大可汗的婚姻将東之東的制度帶到了西信,即文官不參與權力更疊,她們不掌握兵馬,隻負責流程性的事務和地方治理。和中州不同,西信文官的權力遭到了嚴格的限制,在亂世中卻也是一層安危的保障,她們不需要示忠,也不需要效忠,拿着和武将一樣的俸祿,唯一的要求隻是盡職和盡責,點卯幹好份内之事即可。
這點有好處也有弊端,弊端就是眼下所進行的一切。
不僅金墨可以命令州令備戰,她也可以叫州令容玉準備她需要的馬匹與物資,至于要用這些東西去做什麼,州令不管,隻要她簽發文書,她就會核驗,形式審查,當面交付,是否實際上已經左右丞相及五學士組閣議事形式商讨在所不計,雖然原則上責任給到她,她需要交代為何未經組閣而宣戰,為此負責,但實際上就她所行之事的本質而言,這種追責是沒有意義的。
她去找容玉的時候還順手買了些明天的早飯,是餡餅,可惜是素餡的,土豆絲或者蘿蔔絲做的。
到的時候赫連容玉正在給官學的孩子講課,她們坐在衙門旁邊的花廳裡,窗戶都敞開了,一卷字畫挂在牆上,是一個大大的壽字,或許是在衙門裡搜出來前人所遺落的墨寶。
官學一般由從士兵選拔上來的孩子和貴族的後代組成,來日可能成為将軍,擔任要職,這種課她小的時候也上過,一般由當地的長官教授,所以每次都要等左丞相雙雙結束一天日程後才開始,拖到很晚。
課程内容比較随心所欲了,老師沒空備課,想到什麼講什麼。
“自諸子百家之後,是官民之争,也即,官學,民學。”容玉捧着半個小西瓜,甚至,她給小孩子們每人都分了一牙,一時除了她發音稍有些含糊的講述外,全是清脆的啃瓜聲。“官學也即儒,被曆代皇帝視為正統;民學就是從夏、殷商的巫蔔之術傳承下來的陰陽道學與岐黃之術,鬼神之說,如果你們生在中州,去考科舉,就要考儒學,但是祭祖、祭天還有一些季節時令約定俗成的養生觀,這些都是道學。”
“百姓是皇帝所畏懼的力量,他們希望百姓能老實的種地,除了種地外什麼都不懂,而讀書人又通過推舉,成為官吏,即便是道學,這也是中樞所不喜歡的,”她說,“在北朝時,佛學逐漸傳入了中州,為了對抗民學,成為達官顯貴所推崇的。在周朝,這種以佛學為正統的想法到達了巅峰。”
雲菩沖容玉揮揮手,見容玉不搭理她,隻好清清嗓子,插話,“不僅如此,佛教被推崇的原因是它的思想,人這一世的苦難是上一世所犯下的罪惡,要經受磨難來贖罪,以期來世,它許諾了來世,來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饑荒或者戰亂。”
容玉把勺子插在西瓜裡,“稍等我一下,我帶大娘娘先去拿個東西,你們先吃西瓜,”還警告道,“不許偷吃老師的。”
待到了庫房,開鎖時容玉還拿出來一個小箱子,那是個小冷櫃,裡面裝了些南方的時令水果,荔枝、菠蘿和椰子。
“呀,是吃的。”雲菩蹲下來。
“棉花不夠,這批棉花是從南邊買的,當時你說急需,就多給了些銀錢,叫他們快些運過來。”容玉扒了一顆荔枝,“他們就順便送了一箱水果。”她拿起一個黑色的瓜果,來回抛着,“這個叫老爺子。”
“椰子?”雲菩覺得這個東西是有點眼熟的,她還記得名字,于是試探地問。
但容玉那麼笃定,她以為她記錯了,“老爺子?”
“老爺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吃,你回去試試看。”容玉敲敲老爺子的殼,老爺子發出了清脆響聲,看起來就很硬,“你拿回去分分吃掉吧。”她剪了半串荔枝,裝走了山竹,一看就很識貨。
“這個不要。”雲菩不想給菠蘿削皮,于是把菠蘿也給了容玉。“你認不認識會唱南戲的?”
容玉抱着菠蘿,她打了個哈欠,“我會啊,我會唱一首呢。”
“我也會,我還會唱兩首呢。”雲菩無奈道。“我可能要招待個客人,這邊也沒什麼好玩的,天又這麼熱,想着要不排個戲。”
她厭煩極了中州這種打啞謎似的攀談方式,卻又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平鋪直叙隻會讓中州人流露出呆滞的目光和茫然的神情。
“我幫你問問。”容玉應承下來。“明個晚些時候告訴你。”
她把三個老爺子和荔枝包起來,拎回家去,回家路上她試着用左手拎這些水果,拎到是能拎起來,就是還有些麻麻木木的不适感,又把水果換到右手去提。
回家敖登給了她一個驚喜。
樂安姨母抹不開面子,嘗試着煮了一鍋糊糊,從外觀上看她覺得像水煮的土,又加了些蒼蠅的幼崽。
雖然在災年裡蒼蠅的孩子可以吃,但真的沒必要下鍋。
她盯着那鍋食物,打了個寒噤。
敖登在就着水吃鹹菜,“小茉,要不要去嘗嘗你姨的手藝?”
“不是我姨。”茉奇雅虛弱地搖頭,瑟縮地躲開,被吓得連親戚都不敢認了。“我不是被歡迎的小孩,所以不是我姨,我不要。”
“這可是飯菜的魂魄啊,不吃會後悔的。”敖登啃着菜幹。
“又不會死人。”衛曼音揪住茉奇雅就拿勺子喂了她一口,“真的味道還可以。”
“是面條,不是小蒼蠅。”茉奇雅到底是幹大事的人,雖然她畏縮着想跑,但也能面不改色把這勺賣相很像小動物吃的菜肉糊糊的食物吃下去了。“還行。”
“對吧。”衛曼音很高興的坐下來。
“真的還行嗎?”琪琪格走過來,她扒着盆沿,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像她和娜娜這種還算了解茉奇雅的不會上這種低級的當,可琪琪格,她真的吃了一大口。
立刻,琪琪格表情扭曲了。
“呸。嘔。”她捂住嘴,艱難的咽了下去,“甜的,鹹的,苦的,辣的……”她形容不出來這是什麼味道,隻是說,“嘔。”很快,她伸出舌頭,張着嘴,不停地用手扇着風,“好辣啊。”
“我放了點剁椒。”樂安姨母說,“你一點辣都吃不了嗎?”
雲菩感覺,這是樂安姨母最快活的一刻,甚至,她懷疑樂安是故意煮了一鍋奇怪的東西端了上來。
“我們吃老爺子吧。”她把那三個老爺子擺在桌上。
“這是什麼?”敖登戳戳老爺子。
“椰子。”樂安姨母說,“不是老爺子。”
“老爺子,不是椰子。”雲菩糾正道,“别人告訴我這是老爺子。”
“老椰子吧。”曼音有些忍俊不禁,她迅速的拿了一個起來,阻止了小侍女琪琪格啃一口的行為,“要劈開吃的。”
“我知道。”雲菩和姐姐一樣,很好面子,有時半懂不懂也要裝自己懂,她用斧頭橫着砍,砍出來一個小口,把椰子裡的汁水倒了出來,然後,她拿起了妝刀,妄圖在她開的那個窄口裡用刀将椰肉挑出來,弄了半天她隻挖下來了些細碎的椰肉。
“廢物。我來。”娜娜搶過來,結果一刀下去,把刀崩斷了,啪的一聲折斷的刀刃飛了出去。“咦?呀!”
“豎着再劈一刀。”曼音笑得肚子疼,“此前暹羅國有人向我那狗爹進貢這玩意,在宴請上為我們表演過怎麼開這個奇怪的東西。”
這時姐姐在她身側坐下。
“不要那麼稱呼他。”姐姐嫌她粗鄙。
“有沒有鐵勺子?”雲菩四下裡搜刮着趁手兵器。
結果這裡隻有筷子,連瓷勺都無。
“你怎麼這麼奢侈。”娜娜戳了她的腦袋。“你是不是還想要鐵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