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喂豬了,你幹嘛去?”
高耀蘭轉身摘個菜的功夫,江育武不知何時從屋裡出來,等她餘光瞥見的時候,人已經悶頭沖到了院子裡,忙揚聲喊住老伴。
“沒啥事,耽誤不了活計。”
江育武甕聲甕氣地回完話,擡腳出了大門,留高耀蘭一個人在原地嘀咕,
“沒啥事,呵,我看八成又上某人家門找氣生去了,真是的,眼看奔七的人了,怎麼就看不透呢。”
高耀蘭并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性子,但對自家老三也是真沒招了。
過去三十多年來,她和江育武不是沒努力過,對江遠橋苦口婆心的勸過,破口大罵過,也不止一次下狠手打過,但這死小子就是油鹽不進,你能奈他何?
這兩年高耀蘭也想(認)通(命)了,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她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有操這些閑心的功夫,不如給自己多賺幾個養老錢。
可惜她想通了,老頭子還沒有,總想着把小兒子掰回正路,對方又不聽他的,父子倆加起來都超過百歲了,一碰面就吵,唉,想起來就頭疼。
*
差不多的時間,上江村村北靠近主路的第一家青磚瓦房裡,翻年就三十四了,臉上卻沒沾染啥歲月痕迹、看着最多二十七八的江遠橋正在和兒子聊天。
江之洲是他和陸晴的獨生子,上個月從幼兒園畢業,過了這個暑假就要去小學報到了。這不,昨天江遠橋剛帶人去報完名,到現在過去整整一天了,中間還喝了頓喜酒,小家夥激動的心情仍沒有完全平複下去。
“爸爸,新學校好大啊,還有操場,好想明天就開學啊。”
“明天?”江遠橋毫無父親愛的潑兒子一盆冷水,“人不大,想的還挺美。你光想着操場可以玩,就沒想過要上課要學習?那可是一等一的無聊差事,到時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
迎着兒子清澈懵懂的眼神,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敞開的大門前忽然竄出來一個小老頭,江遠橋定睛一看,這豎起的眉毛,怒張的臉,不是自家親爹,還能是誰。
看清來人後,他一秒切換陰陽怪氣模式,“喲,今天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前兩天才放過話,說再也不登他家的門,這麼快就失憶了?
“你管什麼風。”
江育武自然知道兒子是在諷刺自己,隻作不懂,他背着手進了院子,就剛才聽到的話興師問罪,“學習是一等一的無聊差事,你就是這麼教樂享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名樂享的江之洲小朋友尋着間隙喊了聲“爺爺”,小短腿哒哒哒跑到走廊下給人搬過來一個馬紮。
“乖。”江育武欣慰的摸了摸小孫子的腦袋,轉頭繼續怼兒子,“合着你自己不學好,巴不得你兒子也學你呗。”
“學我怎麼了?我覺得我很好啊,是吧樂今?”
樂享小朋友看看爺爺,又看看爸爸,遲疑的點了點頭。
“看,我兒子自己願意,你就别操這個心了吧。”
見老頭還要借題繼續發揮,江遠橋及時轉移話題,“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說吧,找我什麼事?當然,如果是勸我多幹活的那些廢話,就不必重複了,也沒用。”
“你!”正事還沒說呢,不是置氣的時候,江育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上午我去喝了之軒的喜酒。”
江遠橋莫名,“我知道啊,我也喝了。”還是帶着老婆孩子一起喝的。
“聽你大爺爺說,遠安給之健買房了,這事你聽着就沒什麼想法?”
江遠安是江育武的大哥江育文的小兒子,和江遠橋同歲,從小關系好。
和江遠橋的晚婚不同,江遠安二十歲就結婚了,同年當的爸,兒子比樂享大7歲,今年13,已經上初中了。
因為同齡又關系好,江育武總是忍不住把江遠安和江遠橋兩人放在一起對比,比成家,比事業,比能幹,比孩子,越比越生氣。
又來了,江遠橋頭大扶額,“買房是好事啊,我能有什麼想法,替安子高興呗。”
見他還在裝傻,江育武心口的火再也按捺不住,嗡的燒起來,大聲喝道,“樂享如今都6歲了,長大成人不過一眨眼的事,你與其天天閑在家裡長毛,就不能趁着現在年輕力壯給他攢些媳婦本?難道将來真眼看着他打光棍!”
“怎麼會打光棍呢,萬一他自己出息了不用靠爹呢,不行還有上門女婿這條路可以走嘛。再說了,光棍也沒啥不好的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最後的“的”字沒等說出口,江育武已經掄起牆角的扁擔抽過來,“我打死你這個管生不管養、不負責任的混蛋!”
正房裡屋,不知道為啥最近特别困、午休一覺睡到傍晚的陸晴在江育武剛來時就被院子裡的動靜吵醒了,頭重腳輕的坐起來。
聽到前半段時,陸晴沒太當回事兒,畢竟這對冤家父子三不五時就要鬧上一次,她都習慣了,不料等到後半段,越聽越不對,“這是真動上手啦?”
意識到這一點,陸晴連忙套上拖鞋,邊往外跑邊勸,
“有話好好說啊,爸你别動手,遠橋你也閉嘴。”
“晴晴你快閃開,别讓老頭誤傷到你。”
“樂享媽,你别摻和。”
不知道是起得太猛抻到了還是怎麼回事,陸晴勸架間總覺得肚子隐隐抽着疼。正要仔細感受之時,發現公公手裡的扁擔馬上就要落到丈夫身上。驟然緊張之下,她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