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per?”小滿重複亓霁的話,整個人被石頭砸中。
他聽過這個名字。
亓霁這麼一說,小滿的記憶全被調動了出來。曾幾何時,董丘曾在他身邊問過他認不認識一個名叫“Reaper”的狙擊手,很厲害很有名。小滿未曾在意。曾幾何時,他直播間有人向他提起過這個名字,小滿當時不理解為什麼要和他說,他并不認識這個人。
所以他很早就聽說過亓霁的遊戲ID了,隻是自己沒反應過來。
小滿擰眉斥責自己,如果他早一點發現呢,亓霁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受了。他還拉亓霁去打了那麼多次遊戲,甚至還讓亓霁打狙擊手,妥妥的往人傷口上灑鹽。
小滿自責得說不出話,許港說亓霁是因為自己才來SR俱樂部的,亓霁是因為自己才來俱樂部的。可亓霁明明都那麼難受了,為什麼還要來,他本來都打算回家繼續念書了。
小滿越想越難過,最後又止不住哭起來,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還是被亓霁發現了。
“怎麼又哭?”亓霁問。
小滿抽得一噎一噎的:“亓霁,對……對不起。”
亓霁安慰他:“我們小滿為什麼道歉?”
小滿心說那可太多理由了,但他哽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是……對不起。”
亓霁笑:“别哭,我還要謝謝你小滿。”
小滿狐疑,謝他幹嘛?他什麼都沒做。
亓霁仰頭看向藍天,五點多的陽光正好,不冷不熱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片祥和:“你認識Flow吧。”
小滿點頭:認識。
離開SR的一個月裡,亓霁又去了趟美聯區找宿命。
事發當天他走得很急。亓霁心知,他走得越快,SR受到的影響就會越小,Stellar也不會在賽前受到過于強硬的輿論沖擊。而且亓霁那時候不知道宿命會不會采取下一步行動。
毫無疑問這場輿論導向有宿命的一半“功勞”,剩下的一半是誰不言而喻,亓霁懶得計較罷了。他本是要去套話的,但宿命雞賊得很,除了刺激亓霁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反倒是亓霁被宿命搞得心态有些崩。
原因無他,宿命攻擊亓霁的點就在于亓霁上不了賽場,因為亓霁現在連自己的狙擊位都打得一塌糊塗。
亓霁以為自己不會有很大的波瀾,畢竟過去很久了,他也努力嘗試着以教練的身份重新進入自己熱愛的領域。上天待他不薄,還要他和珍視的人一直待在一處。
可在看到浮名結婚現場的視頻後,亓霁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絲的動搖。
亓霁無法否認小滿當時問他不上賽場會不會覺得可惜時心中掙紮過的刹那刺痛,他想了好久,最終給出一個違心的答案:“現在也挺好的。”
而這些違背内心而行,試圖自我安撫的想法和話術在面對宿命一次次的挑釁時終是一敗塗地。亓霁沒忍住,回家打開了電腦。
他沒有用Reaper的大号登錄,這個号被美聯賽區聯盟暫時收回了。當然他也沒有用QJ那個賬号。亓霁重新注冊了一個新賬号。
那天天氣很好,亓霁坐在桌前,窗外是藍天白雲大海,窗内亓霁握着鼠标的掌心正在細細冒汗。
很簡單很普通的菜鳥新人局,亓霁選英雄的時候手卻控制不住地發抖。
好久不見,狙擊手萊頓。
自從當年一連堆的事情發生後,亓霁再沒拿起過這個英雄,最近一次玩是在什麼時候來着?剛回國的那段時間?陪小滿他們玩過一次。可惜,玩得很糟糕,連亓霁自己都看不過眼。
不知道天是怎麼黑的,亓霁從早打到晚又從晚打到早,他理應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槍,自己應該怎麼走位,身法如何操作如何意識如何這些都是刻在電競選手骨子裡的東西,可亓霁卻顯得卡頓,像年久失修的機器人。
因為他每一次按動鼠标,腦海裡就會浮現出一對血淋淋的蒼白面孔,這兩張面孔像地獄裡盛開出的花,又像潮濕天遊蕩在孱弱衰敗的森林深處的鬼魂,每當他午夜夢回,深夜輾轉之際,總會出現在他面前,那是他的父母。
亓霁再次陷入恐慌,他不安地阖上眼皮,額頭在冒汗,而他仿佛真的置身于那片陰暗的樹林深處。成群飛鳥振翅飛起,掀起的氣流使得樹葉摩挲作響,所有聲音刹那間全部化成了無休止的謾罵,它們沖擊着亓霁的防線,把他逼到懸崖的邊緣。
亓霁驚醒,唇色蒼白看着屏幕上慘淡的戰績。他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後起身前往淩晨的海域。才四點多,天仍然是暗的,海水撕扯着沙灘,正如海風撕扯着人的皮膚一般。
亓霁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在發呆,在無人的海灘一直坐到天亮,直到收到了Flow的電話。
Flow回SK了。
SK戰績連年下降,身為隊長的宿命難逃其咎。亓霁沒想到的是Flow竟然和宿命吵了一架。宿命現在被功利心蒙了眼,早已失掉初心,連Flow都看不下去了。
這一架吵得有點狼狽,Flow出來時禮貌朝亓霁道歉。亓霁點頭示意沒事,還貼心拿紙巾給Flow擦眼淚。
Flow長歎口氣,對亓霁道:“走吧。”
亓霁沒動,擡眼看他:“去哪?”
Flow回頭笑了一下:“賽委會,給你做證人。”
事發突然,亓霁後來問Flow為什麼這麼做。
Flow回他:“感謝Full吧,他很珍惜你。”
亓霁那天的心情很複雜,那一刻他才真正覺得,小時候黑着臉追在他身後的小朋友真真正正長大了。
去完賽委會做好各方面的筆錄已是傍晚。小滿給他發信息,是他們一整個周決賽下來的戰績總結。許是知道亓霁不會回他吧,發了份總結後小滿就沒了下文。
亓霁伸手撫摸着小滿的頭像,他依舊坐在海邊,浪花拍打着礁石,海浪泛起漣漪。突然有一刻亓霁覺得自己很差勁,差勁透了。也許源自大洋另一頭的某股力量,亓霁之後去了趟墓地,最後聯系了自己許久未見的心理醫生。
重新回想起這些細節,亓霁心情好比這院外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