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秋高氣爽、秋風瑟瑟。
陶采薇給自己添了件披風在身上,陶家各個商鋪都已恢複運轉,收起賬本,她歎了聲氣。
辛辛苦苦一個月,錢沒掙到不說,還賠出去不少,家裡各處需得節省開支才是。
“小姐,最近生意不景氣,之前從小攤販手裡收回來的那些貨物都賣不完,是不是該停止繼續收購了。”
新知府上任,幾樣政策發下來,搞得民不聊生,生意能景氣起來就怪了。
“無論如何,糧油店的貨物必須時刻保證充足,現在世道艱難,咱們鉛興縣上下應當集中精力邁過難關才是。”
安青一杯熱茶捧過來,熏得陶采薇舒服了不少。
她對小夏囑咐道:“既然那些攤販的貨物不好賣,那就降價收購,再降價銷售,他們如今隻有我這一個渠道可以出貨,你報價再低個三成。”
小夏點頭應是,臉色卻不好:“小姐,你這番操作,隻怕那些小攤販又要說你是個黑心商人了。”
陶采薇不以為意,揮了揮眼前的水汽:“不過是些市井小民,在意他們做什麼。”
小夏嘟囔着道:“小姐明明是一番好意,那些人還這樣說,奴婢隻是為小姐感到氣憤罷了,何不幹脆就丢下那些人不管便罷了。”
陶采薇笑了笑,捋了捋小夏炸起來的毛:“我可愛的小夏,我隻是為了賺更多錢罷了,哪有什麼好心不好心的,好了,你先去把咱們府裡每月往安濟院、慈幼堂的那些捐款停了。”
打發走了小夏,安青在一旁給她撐着傘,不知不覺間竟又走到這座青石闆橋上來了。
暑氣燥熱,秋氣磨人,那隻青綠身影愈發清瘦,陶采薇伸手拿過安青手裡的傘,擡步走至他跟前,傘的邊緣堪堪在他身前停住。
“下雨了,你快些收攤回去吧,這些我全要了。”她遞了一些銀子過去。
整條街此時都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秋風拂過時,若有若無的穿過骨髓,飄散在現實之間。
她彎腰執起他籃子裡的桂枝輕嗅,她不喜歡似有若無,她想讓那股香氣更具體的湧入鼻尖:“說起來,上次是我爽約,可你這些日子怎麼也不來尋我。”
崔鴻雪接過她手裡的銀子,攤在手掌上,伸出指尖數了數。
“你給的錢不夠。”
“什麼?”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明明是給了一筆完全夠買下這一籃子桂花的銀子吧。
崔鴻雪擡起頭,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我說,你給的錢不夠,隻夠買這些。”他攏出一半的桂花給她。
陶采薇笑出了聲,伸出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你确定?”
崔鴻雪不自然地别開眼,梗着脖子解釋道:“由于增加了攤位費這一項成本的緣故,我的商品自然也要漲價。”
看着他理直氣壯的模樣,陶采薇叉腰一笑,揮揮手叫來身後跟着的三個小丫鬟,漠然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搬走。”敢在姑奶奶面前充黑心商家,你還嫩了點。
隻見崔鴻雪被兩個丫鬟一邊架起了一隻胳膊,掙紮不了一點,而另一個小丫鬟把他身前的東西統統搬走。
他連忙擺手道:“好說好說,陶小姐,有話好好說,你既然想要,我送你便是了,你盡數拿去吧。”
陶采薇伸出一隻手指着他:“你記住,這是姑奶奶憑本事搶來的,别往自己身上貼情分。”
說完拍了拍手,讓丫鬟們擡上戰利品:“走了。”
臨走前,安青還把他手裡的銀子盡數給摳走了,别說他還挺好欺負的,連叫也不敢叫一聲。
留下一個沒有傘,也沒有攤,孤零零一隻輕飄飄的身影,在連綿秋雨裡來回飄蕩,最後循着炊煙的方向走去。
他攤出兩隻空蕩蕩的手,輕笑一聲,他好像遇到強盜了,他此時應該報官嗎。
可惜無論是三年前,還是如今,他都不是那種遇到事情能找官府解決的人。
“罷了罷了,她既然想要,就當是我送她的了,我是君子,談不上為這點小事報官,還是不必勞煩知府大人了。”
今晚本打算從池子裡挖隻藕出來,再往裡塞上蘑菇丁和肉餡,裹上紅薯粉下油鍋炸制出來吃,想必滋味一定是非同尋常。
今晚就吃個窩窩頭吧。
陶采薇回到家中,使丫鬟把帶回來的桂花插進汝窯瓶裡,往府裡每個角落都擺上點。
實在有用不完的,就送到廚房去讓他們做點桂花糕、桂花蜜一類甜食。
晚上安青又給她安排了一個桂花浴,歇下躺在床上時,嗅着滿屋子馨香,那個雨裡的青色背影總是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行事雖然霸道了一點,但也從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她将自己裹在被窩裡,輾轉反側的,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