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采薇舉起杯看了看,嗅了嗅,複又飲了一杯,她家正做着茶葉生意,她如何分不清好茶劣茶,這崔波隻怕是把掙的那點錢都拿來買茶了,她又看向他:“我覺得挺好喝的啊。”
隻見那崔波負手而立,嫌惡地看了眼杯中茶說道:“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這等牛騾蠢物,怎當得起陶小姐一番誇贊。”
陶采薇即使再蠢也聽得出他這是在罵她粗蠢,此話趕在這時說出來,倒像是說她不配請他回去做個門人清客似的。
猛地敲下茶杯,早上手心生出的傷口經安青整理過後,此時又滲出血來。
急得安青連忙推開崔波,撲到陶采薇身前替她處理起來,一臉心疼。
崔鴻雪被猛地推開到一旁,自己倒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他瞅了瞅自家那紅陶燒制的杯子,沒破也每裂,更不帶尖刺刀片,是如何把這位嬌小姐給震出血來的。
終歸是在他家受的傷,他暗暗責怪自己,好好的又去惹她做什麼,敷衍着到時辰把她送走不就行了。
陶采薇任由安青給自己處理傷口,她一向是不怕疼的,就事論事,她也不會把這件事情怪到崔波頭上,她一向又是記仇的,這個崔波可不止一次耍嘴皮子惹她了。
她示意安青把食盒放下:“我此番前來,給你帶了些吃的,你收下吧。”她往崔波那邊揮了揮手。
崔鴻雪越發看不透她,盡管萬分不想收,但他的教養還是讓他勉強笑納。
忽有一陣肉香味傳來,陶采薇努起鼻子去嗅,隻見崔波的房頂升起了縷縷炊煙。
“你在炖肉?”
陶采薇放下手上的東西,推開了一排房屋的門,隻見崔波家的竈台上,正咕嘟咕嘟炖着一鍋櫻桃肉。
虧她還在擔心他給餓死在家裡,蹙着眉望過去,那崔波尴尬地笑了笑,說了句:“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點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莫名其妙感到心虛,交了攤位費這半旬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吃肉呢,說起來,這事還不是怪她。
陶采薇自是氣得不行,合着他這裡什麼都不缺,她走進他的屋子裡,随意看了看。
見他床鋪鋪的還算整潔軟和,帶有一股清香的墨竹氣味,便挑了這麼個座位坐下。
見她就那麼大剌剌坐下,還把披風大氅脫了下來挂在一旁,崔鴻雪來不及阻止,更怕又惹惱了她,使人在家裡打砸起來,不過看她今日隻帶了一個丫鬟來,應當不會仗勢欺人。
他不喜歡任何人碰他的床榻,等她走了後,非得把整張床榻全換了才行。
陶采薇忍着脾氣稍微坐了一會兒,心裡打定了個主意,便起身準備帶上安青離開:“飯我就不吃你的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見她終于走出了自己家,崔鴻雪松了口氣,還好今日她既沒打砸也沒搶劫。
他正準備先把她坐過的帶有女人氣味的床鋪撤了,又看到石台上那一盞印着胭脂唇印的茶杯,一時間晃了神,擺了擺頭,腦海裡浮現出一隻奪人性命的紅粉骷髅來。
剛把茶杯收進來,錦繡它們急急忙忙往窩裡跑,也不在外頭悠閑散步了,崔鴻雪擡起頭一看,天陰沉沉的,似要下雨。
又連忙把院子裡的東西往屋裡般,隻怕床榻也沒辦法換了,換了沒法洗,洗了沒法晾。
不一會兒,随着一道閃電打進來,外頭下起狂風暴雨來。
越是暴雨,來得越快越猛烈,頃刻間天地雷動,雨水滾滾。
收好所有東西後,他把門關上,靜坐在屋子裡翻書看,越是嘈雜的環境,他越能靜下心來。
練成此心,方可在生死關頭思考如何逃出生天,在一家人陷入血泊絕望時冷靜想出對策……
終是棋差一着,他崔鴻雪也不是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的。
合上書,他把竈台上的櫻桃肉盛出來,一顆一顆摞放在八寶葫蘆妝泥胚盤子裡,四周點綴上幾顆青菜,紅玉綠翡,甚是好看。
伴着雷雨聲,享受着人間煙火,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砰砰砰”的敲門聲,若不是他耳朵尖,那聲音幾乎都要被雷雨聲淹沒了。
他撐了把傘過去打開院門,拉開門一看,卻是陶小姐和她的丫鬟。
二人雖然打着傘,但腳下的泥點子還是濺了她們一身,陶采薇拎着濕重重的裙擺走了進去。
安青跟在她身後進門,對崔波解釋道:“崔公子,我們的馬車行駛在路上,誰曾想突然就下起雨來,下雨還好說,可鄉裡都是些泥爛路,拌了雨水,車輪子竟陷進去了,進不了也退不了,隻好回到你這兒來。”
馬車陷進去的時候,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她扶着小姐一步一步蹚這泥爛路回過來的,現在二人都十分狼狽。
崔鴻雪隻好讓她們主仆進屋。
陶采薇示意了一眼,安青掏出了五兩銀子放下:“崔公子,這是給你的答謝。”
崔鴻雪手斂在兩旁,看不清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陶采薇攏住沾濕了的外套,縮在他的床鋪上瑟瑟發抖,秋天的雨下下來是極涼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