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雙膝,不想看他。
“你去哪兒了?”不是說去鶴山縣了嗎,走之前也不說一聲,她還以為他生了她的大氣,再也不回來了。
正看着篝火發呆呢,頭上突然多了隻手,那人揉了揉她的腦袋,歎了聲氣,在她身側坐下。
她怔了怔,沒說什麼。
“我倒想問問你呢,我本來好好的在鶴山縣祭祖,聽說你突然跑到正鬧打仗的萍縣來了,連忙就趕了過來。”
“我……”她張口就想反駁回去,又想起這人走之前的确囑咐過她,要她哪兒也别去,一時間又莫名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她把臉埋在膝間,雙手放在腳背上,側頭看他:“所以,你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才來的嗎?”
崔鴻雪滞了一下,點頭道:“對啊。”
陶采薇又将頭側到另一邊去,嘴角往上翹着,映着篝火的小臉兒紅撲撲的。
火光在他們的身上跳躍閃爍,一道是桃粉色,一道是青色,兩人靠得很近,但中間始終有一道縫隙。
這卻是崔鴻雪此生第一次主動坐到一個女孩兒的身邊去。
他側頭隻能看到她的滿頭珠翠,在火光的照耀下春彩輝輝,璀璨奪目。
這繁複堆疊的珠翠絨花、這矯揉造作的紅粉青蛾、這鋪天蓋地的馥郁蘭香,靠他極近,他的眉卻皺不起來。
直到那豔如牡丹的覆滿了胭脂的唇朝他靠近時,他竟也躲閃不開了。
“閨女,你咋在這兒坐着,跟爹走,那邊有烤全羊吃。咦——崔波怎麼也在這兒?”
陶采薇猛地止住動作,回頭看向她爹,好在晚上黑燈瞎火的,陶富貴也沒看清楚這兩人在做什麼。
崔鴻雪立刻回過神來,站起身,暗道一聲幸好。
陶采薇看他又是那一副冷若冰霜臉,也暗道一聲幸好,差一點又冒犯他了。
崔鴻雪拱了拱手,解釋了一番自己為何出現在這兒,随後陶富貴擺了擺手,把兩人一并都拉去吃烤全羊。
“香的嘞!”
崔鴻雪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看她一會兒蹦蹦跳跳,一會兒挂在陶富貴身上撒嬌。
既能幹得出拉弓射死朝廷命官的事,也能幹出往戰地拉物資換功勞的事。
前一秒還在賴床,偷藏那不可見人的話本,後一秒就能坐在正堂上訓人。
他又伸手覆上嘴唇,按了按,他記得,陶富貴向郭正青介紹她時,她沒有拒絕。
他隻是她的仆。
陶采薇拿着一串羊肉串,回頭找他,看見他正把手放在嘴邊,歎了聲氣,把他手拉下來:“多大人了,還吃手,來吃羊肉串。”
崔鴻雪手上被塞了一串羊肉串,她為何總是能讓他十分無語。
偏他還不能說自己不是在吃手,是在……額,隻是摸一下。
晚上回到縣衙,縣令如今高興極了,要拉着陶家父女二人再多住幾日,在萍縣好好玩幾日。
陶采薇本就貪玩,家裡的事情有陶金銀和母親管着内外,也出不了錯,況且這幾日萍縣熱鬧得很,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
晚上,陶采薇倒在床上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昨日還好,心裡本就慌亂緊張,顧不得别的,今日一放松下來,隻覺得安青不在難受極了,衣服也不知道怎麼穿,頭發也不知道怎麼拆,臉上厚厚的脂粉也不知該如何卸。
縣衙裡的浴堂在另一處,她随手在遊廊上叫了個丫鬟:“你去幫我備水,我要沐浴。”
那丫鬟自是領命前去。
她帶過來的衣裳首飾不少,此時全都堆疊在一處,完全不知該如何收拾,便随意撿了一套同色系的衣裙出來,準備帶去浴堂。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來報:“陶姑娘,浴堂準備好了。”
她拎起手上的衣裙,頂着一頭将拆未拆的钗環,繞過抄手遊廊,來到浴堂。
“姑娘先洗,奴婢會在外頭候着,姑娘若有什麼需要就喊奴婢一聲,奴婢叫春枝。”
陶采薇進了浴堂,脫光衣裙,擡腿跨進了浴桶。
洗完澡出來,用幹布子擦幹身體,她随手捏了捏,倒是又長大了些。
伸手去拿衣物時,忽然發現忘了拿上肚兜了,她拍了拍腦袋,沒有安青在,她真是什麼也不記得。
“春枝。”
她朝外叫了聲,無人應,便又叫了一聲。
“春枝。”
“怎麼了?”
陶采薇推門的手愣住,這是崔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