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攜了被褥來,自己定要怒斥他。
江秋兒小心思轉來轉去,不知不覺,竟抱着被褥就睡着了,還夢到金玉樓。
歌舞升平,絲竹管弦,她倚在樓裡姐姐膝上,秋風刮過青瓷瓶花,發髻上的缤紛落紅稀疏落下,驟然化為血迹,一灘又一灘。
“啊——”
江秋兒驚醒過來,發髻冒汗,幾绺青絲黏糊貼在雲頸處,氣息紊亂,雙眼流露少許恐慌和驚懼。
她緩了緩,斜瞥看向一旁,發覺屋内不知何時點上蠟燭,門窗緊閉,萬籁俱寂。
“天黑了嗎?”江秋兒下床,走到門口,才推開縫隙,一眼就看到在院子裡上藥的趙蠻子。
不知他究竟去何處,透過月色,趙蠻子大刀闊斧坐在木凳上,脫光了上衣,額頭冒出的汗珠滾落肌理分明的溝壑胸膛,露出猙獰的血肉,孔武有力的粗臂也有細密的傷痕。
他神色嚴肅,少了往日的潇灑,咬開藥瓶,将藥粉灑在受傷的地方,之後再用白紗布一遍遍纏繞。
江秋兒看他傷勢這般嚴重,心頭一驚。忽對上青年一雙銳利的黑眸,恍若要攫奪她的心魂,一下子吓得關上房門,不敢再看。
趙蠻子沒想到江秋兒已經蘇醒,還偷偷摸摸看他上藥,唇角上揚,将傷勢處理好。
瓢潑大雨下起,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将江秋兒吓得跑出屋,正好看到趙蠻子睡得廂房竟然倒塌。
她雙眼瞪眼,捂着唇,見站在屋檐下,不知歇去哪的趙蠻子,想到他身上帶傷,鬼使神差地說了句,“要不今夜你睡我屋子。”
趙蠻子斜瞥她一眼,也不客氣,反正這是自己的家。
江秋兒看他神色,知道他應允了,便回到屋内躺下。
趙蠻子緊随其後,看了一眼躲在床榻上隆起的一角。
他也懶得揭穿江秋兒裝睡,心情尚好,來到東邊角落,将不知何時搬來的竹木闆挪下來放平,下方用幾個木凳疊着,陳設簡陋的“床”便呈現在屋内。
趙蠻子上去躺了一下,試了試能睡,剛要阖眼,卻聽到耳畔傳來少女弱弱的聲音。
“你就這樣睡嗎?”
趙蠻子掃眼過去,少女露出腦袋,青絲堕在雲頸和身後,幾绺迤逦在床尾,白瓷嬌嫩,好似能掐住水來。
“怎麼?你想把床讓給我睡。”他語氣不善。
“我……我隻是想問你,竹木闆你不睡得難受嗎?”
她底氣不足地道,好不容易可以睡得踏實,才不會讓出去 ,可是見趙蠻子一人兀自睡在竹木闆,一絲絲心緒湧入心間,再聽到他此番話,窘迫地不敢大聲說話。
趙蠻子斜瞥她,看穿他的小心思,不由揚起唇角,漫不經心地道:“我就說你嬌生慣養,哪裡會舍得放棄這軟軟的被褥。”
要知道被褥裡塞得都是上好兔毛,打老虎賺的銀子也花得七七八八。
趙蠻子又想起她瘦弱,雙手墊在脖後,養個女人真麻煩,像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女人,多費銀子。
江秋兒則是聽到他此話,眼睛瞪得圓溜溜,氣得翻身鑽回被褥,随後想起一件事,探出頭問他。
“你何時送我回長京。”
“我剛受傷,等我養好身體再說。”趙蠻子懶洋洋地道。
“大約幾天。”江秋兒狐疑地道。
“三天後。”趙蠻子阖眼。
此番話給了江秋兒定心丸,立馬沉沉睡下,還有三天就要離開,可以擺脫如今窘迫的境地,心情愉悅。
翌日。
碧空萬裡。
江秋兒早早醒來,聽到院子有動靜,心下奇怪,趙蠻子沒走嗎?
她起身随手挽發,穿好衣裳,走出房門,昨夜倒塌的屋子,已經被他拾掇好。
此刻,趙蠻子撸起袖子,汗珠沒入肌理,手上舉着斧頭,用力砍下木頭。
一下又一下。
“你在幹嗎?”江秋兒出聲,看他舉止,應當是砍柴火,可牆角不是有一堆柴火嗎?
趙蠻子将斧頭擱下,懶散地道:“你看不出來,我是砍柴送人?”
江秋兒還以為是要送到柳溪家,倒也沒多問,繼續看他砍柴。
須臾間,院門傳來叩門聲。
“趙蠻子。”
是柳溪。
江秋兒走到院門,推開門,一眼就見到背着背簍和一把殺豬刀的柳溪。
柳溪一瞄到是她,将殺豬刀藏在身後。
“阿秋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江秋兒:“我醒得早,柳溪姐。”說罷,斜出一條路,供給她過。
柳溪也不扭捏,大搖大擺走進來,“我今日來是給你們送些米。”眼見外頭越發不對,她這幾日托人買了米,今日早早起身,怕撞見人。畢竟米都已經難買了,保不齊有人撞見,居心不良。
“多謝柳溪姐。”
“不必跟我客氣,趙蠻子你砍柴作甚?”柳溪背着背簍,進了院子,一眼瞟到柴火,納悶地問到。
“你家不是需要柴火嗎?我過幾日要走,先給你囤好。”趙蠻子散漫地說道,随手将柴刀仍在一旁,去喝了幾口涼水。
柳溪蹙眉,将背簍放下,江秋兒順手幫忙将粗米拿出藏在小廚房。
可柳溪說米珍貴,要她将米放在屋内鎖起。
江秋兒心想也對,聽話地想要抱回屋内,可力氣太小,柳溪主動請纓背起小米,送到屋内。
她沒想到柳溪對她這般好,小碎步跟上,來到屋内,指了指角落,柳溪當即放下,環顧掃了一周屋内。
柳溪目光被床榻上的被褥攫去。
“這被褥?”柳溪若有所思,還以為上次他扯謊,原是真是打老虎賺錢,就為了一床被褥?
趙蠻子不知何時來到屋内,高挑的影子,籠住了江秋兒纖細的身影。他雙手抱胸,吊兒郎當,坦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