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港口某冰淇淋店。
龍秉月站在門口對着地圖再三确認,才相信自己沒走錯。
安宴怎麼會約在這種地方?
這家店隐藏在巷子深處,沒有門牌,隻有一個畫着冰淇淋的燈牌。若不仔細留意,定然不會發現它。
百來米外,就是碼頭上人氣最高的冰淇淋店,遊人如織,無時無刻不在排隊。
這裡卻格外冷清,店員也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在她進門後隻是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連句“你好,歡迎光臨”或“請問需要點什麼”都沒有,就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手機,把摸魚本領發揮到極緻。
“你好,我想要一杯雪頂咖啡,謝謝。”龍秉月主動開口,在看過牆上的菜單之後。
“50克朗。”店員惜字如金,面上毫無波瀾,并不意外一個首次光顧的亞洲面孔,來冰淇淋店卻不點冰淇淋。
龍秉月在僅有的兩張桌子中選了一張坐下,打量着店内的空間設計。
地方雖小,社恐味兒卻很足,吧台和兩張桌子呈等邊三角形,在有限的空間内讓彼此之間達到了盡量遠的距離。
頭頂是常見的球形吊燈,散發出香草冰淇淋顔色的光。
她提前了半小時到,一是因為乘坐公共交通加上對目的地不熟悉,要留出足夠多的容錯的時間;二則在她的潛意識裡,先到的人更容易掌握主動權。
要坐很久,點冰淇淋的話,半小時内就算不吃完也會融化掉,到時候她一個人幹看着安宴吃,蠻尴尬的;再點吧,又不想花第二份錢。飲品是最優的選擇。
龍秉月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多慮了。
想提前來的,顯然不止她一人。
店員做好咖啡,她起身去吧台拿回座位,正攪動着雪頂,門就又被推開了。
她和店員齊齊擡頭望過去——來人正是安宴。
他的打扮比上次還要顯眼包。
今天天氣多雲,有點陰沉,而他仿佛要憑借一己之力驅散這陰沉似的。
蘋果綠色短袖,桃紅色長褲,極富水果感的多巴胺穿搭,多彩得像運河兩岸的房子,走在打破“北歐人衣櫃裡都是黑白灰”刻闆印象的第一線。
而她呢。
龍秉月低頭看自己一身灰藍,想着,相比之下她就像陰天的河面。
也不一定是陰天時候的,河水本身就是暗色的,隻有在大晴天才倒映出天空的湛藍。
安宴一定是常客,惜字如金的店員竟然主動問他:“還是老樣子?”
他答:“對,巧克力雙球,要蛋筒。”
在點單之前,他已經朝她揮手打了招呼;等店員打冰淇淋的時候,他又說“馬上來喔,稍等一下”,很周到,很體貼,很會照顧等待者的情緒,雖然其實不需要照顧。
龍秉月看着他的巧克力雙球,心思跑到了百米外的網紅冰淇淋店。
一年前初到哥本哈根,她和認識不久的新同學們來這邊遊覽,打卡了那家店。大家各自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口味,邊走邊吃。
有個男生掏出手機打開一篇推文,說要做“冰淇淋性格測試”,指着她的抹茶球一本正經地宣布:“龍秉月喜歡抹茶口味,說明她是個遵循本心、不盲從,并且感情專一的人。”
緊接着,他又挨個念了其他人選擇的口味的意義,最後自吹自擂:“開心果口味,說明我是個喜歡給人帶來快樂的人!你們說,是不是特别準?”
她當時對此一笑而過,什麼嘛,那愛吃火鍋有什麼内涵,代表人熱情?愛吃辣鍋的人喜歡追求刺激?
但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活躍了氣氛,帶來了快樂。
那麼巧克力味呢,那個男生當時是怎麼說的來着……喜歡巧克力冰淇淋的人,往往是浪漫多情的享樂主義者。
巴納姆效應認為,人們傾向于相信模糊而普遍的描述準确揭示了自己的個性,尤其是正面描述。
任何口味的描述安在她自己身上,她其實都可以認同,至少部分認同。
然而這一刻,回想起巧克力冰淇淋承載的意義,不愛巧克力的龍秉月隻有一個想法:
這個解釋安在安宴身上,比安在她身上要合适一萬倍。
安宴見她盯着自己的冰淇淋微微發愣,玩笑似的好心問道:“你也想吃嗎?”
“不不不,”龍秉月連忙否認,腦子轉得很快,“我是在想,等你吃完再簽合同吧,免得滴上去了。”
于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明知每個城市都會有無數隻有本地人找得到的小店,龍秉月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你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
“這是我妹妹喜歡的店,她的人生理想就是當冰淇淋店店員。”
“Wow,你有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