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就是在路易斯安那博物館的露台餐廳吃的。
夏日晚間仍然太陽高照,海面閃爍着流光,仿佛鑲嵌着一顆顆璀璨的藍色碎鑽,映得人眼也像閃着光一般。
龍秉月低下頭看菜單,這光便又黯淡了下來。
她現在犯了難,這裡的菜式比中午的博物館簡餐豐富得多,主菜她又想吃意式龍蝦馄饨,又想吃野豬肉……
手不自覺捏緊了菜單,腦袋也随着目光輕微上下搖擺着,在兩道菜之間糾結。
安宴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她的小動作,看她實在選不出來了才開口問:“怎麼了,沒有想吃的嗎?”
“不是,”龍秉月指了指兩道菜,“這兩道都想吃,不知道該放棄哪個。”
“那就都點。”
“可是我吃不完。”
“我們不是兩個人麼。”
“啊?”北歐人在外用餐喜歡各吃各的,不像在中國,大家會互相分享,龍秉月擔心會錯意,向安宴确認道,“你是指……?”
“我們可以share。”安宴口氣輕松得好像這才是這裡的常規,“還是說,你嫌棄我?”
“怎麼會嫌棄你……”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前菜也都是龍秉月選的,一道海鮮拼盤一道沙拉。而甜點,她點了一種加了血橙的“Strauss cake”,施特勞斯蛋糕?沒有聽說過,不知道是什麼,點點看。
安宴則點了巧克力蛋糕,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這裡的巧克力蛋糕标明了“純素食”。
等待上菜的時候,龍秉月側過身面向大海,沒有春暖花開,但夏夜晚風和如茵綠草同樣迷人。
大多數時候,她都會忘記哥本哈根其實是一座海濱城市。過去一年裡,她總是騎車快速穿行于鋼筋水泥的樓宇之間,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卻隻在偶爾的時刻,深呼吸到濕潤的空氣會反應過來:噢,這是從大海上循環過來的。
或者在看到風車的時候想起,風這麼猛,是因為它是海風。
運河流向港口,也經常意識不到它流入的是海洋。在她的印象裡,大海總是和陽光、沙灘綁定,要麼就是在防波堤的後面,站上去,就擁抱全世界的孤獨。
此時此刻,成雙成對的人就地坐在露台邊緣,歡聲笑語與大海一同閃耀着。
在這裡,海是背景,是幕布,是遠方,是憧憬。唯獨不是一同嬉戲的玩伴。
回想起來,她和丹麥的海的最親密接觸,還是上年去海邊的小美人魚雕像。
小美人魚坐在礁石上,一年四季都有成群的遊客排隊合照。她嫌人多沒有排,隻等朋友排到了幫朋友拍照。
那裡的海也是裝飾性的。
龍秉月托着腮看海,話卻是對安宴說的:“你夏天會去海裡遊泳嗎?”
講完後,她才把頭扭回來,看向對面的人,等待一個答案。
“當然。不止夏天,一年四季都會。”安宴對上她的視線,“想去海裡遊泳嗎?”
“也沒有很強烈的意願。隻是忽然想到,來這裡一年,還沒去過允許下海遊泳的海邊。”說着沒有多想,語氣倒是充滿遺憾。
“要不要試試看?說不定就愛上了。下周末可以安排,剛好還沒拍過海濱浴場。”
“再下個周末可以嗎?下周末我不能下海……生理期。”
龍秉月稍稍猶豫,坦然說出了真正的原因。沒什麼好羞恥的。
安宴神态正常,就好像聽到的是“我下周想吃水煮魚”一樣,令她安心,也感歎不愧是高素質男的。
他想都沒想就說:“都聽你的。”
語氣有點寵怎麼回事。
“你真好~”
龍秉月回報以燦爛的笑容,安宴也輕笑一聲。
“開動吧。”
吃的雖是正餐,但上菜方式偏向簡餐,沒有那麼正規的流程。餐前面包和前菜冷餐一起上了,還沒吃到一半,主菜也上來,堆滿餐桌,好豐盛。
安宴主動把野豬肉切成兩半,分給兩人;至于其它本就方便分食的菜品,則是征求龍秉月的意見,兩人一緻決定直接從餐盤裡叉着吃。
他紳士,貼心,優先考慮她,總能讓她感受到尊重。
除此之外,龍秉月還很喜歡安宴的一點是,他什麼都可以吃,她不用遷就他的口味。
這倒不是她自私,吃飯隻想考慮自己,而是白人的過敏原太多,聚餐的時候往往很難分享;即使帶些小點心到學校或派對,也要千萬注意成分,生怕一不小心把同學送去急診。
比方說,這家餐廳的菜單上,就标注了多達十四種過敏原:麸質、蛋、奶、花生、大豆、堅果、魚類、貝類……
環境舒适,同伴舒心,襯得食物更加美味,她胃口大好,意猶未盡。
終于到了揭秘的餐後甜點環節。這個“施特勞斯蛋糕”,相比起蛋糕,形狀倒更像是裹着奶油和糖的泡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