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聲音漸漸聚攏,傳進陳真的耳朵裡。來自很多方向,一句比一句大聲,一下一下把陳真敲出自己的回憶。
“也不止像源泉
常年送來清涼的泉水
……”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多的女生加入這場詩朗誦: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
女孩們的聲音從小到大,從低到高,一聲壓過一聲,營地的隊伍都在休息時間,大部分是唱歌跳舞這些,突然聽見詩朗誦,倒是足足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大家紛紛被吸引側目,朝這邊投來目光。
“不,這些都還不夠!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詩念到這,掌聲雷動。
不止是有一班的掌聲,也不止有二十八班,而是周圍的班級都在給她們鼓掌,大家都特别捧場,口哨聲此起披伏,這熱烈的掌聲在寬闊空曠的營地和夜間回蕩,經久不息。
剛剛和她們争論的那幾個男生臉色漸漸不好,臉上的神情都有些挂不住。
陳真靜靜地看着他們。
你們是在嫉妒嗎?
嫉妒被女生叫住的人不是你,萬衆矚目受歡迎的人不是你,被别人偷偷羨慕的人不是你。
所以你煩悶、你氣郁、你憤懑,你有氣沒處發。
陳真起身去接水時,才發現那幾個男生中有一個是跟她交涉說出“如果你覺得不公平就考到五樓來”的那個二十八班副班長。
原來,真的每個人都會嫉妒。陳真再次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二十八班副班長解釋說,他不想因此影響他的正面形象。
可陳真沒有回應他。
她隻跟他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神情憐惜:“可是沒人告訴你,嫉妒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沒必要覺得它羞于啟齒,陰暗不堪。
章緻看向她。
那眼神裡,有些明了卻又有些驚訝。
剛剛念詩的女孩還站在人群中央,一直很平靜的她紅了眼眶,聲音也帶着點哽咽。
她鞠了一躬,然後接着說:
“既然剛剛有人問了,我為什麼要感謝周清越,那我還是說清楚。我不是開學才認識他,我初中就認識他了。”
她重重吸了一口氣,看向周清越,笑了笑:“我知道你可能根本不記得我。”
他有臉盲症,她很清楚。
可是,一直坐着沒有說話的周清越忽然說話了,他看着她,認真道:“我記得你啊,姜樂。”
像是被擊中,姜樂顯然有些驚訝,自己居然被記住了,短暫的不相信後是釋然的笑:“那我就不用多說了,周清越,謝謝你當初收下那封信,也謝謝你把它還給我,更謝謝你寫下的那張便簽。”
周清越也笑起來,嗓音清潤:“也謝謝你這麼勇敢。”
姜樂這個名字浮現在陳真腦海裡時,是和許許多多封擺在桌上的情書一起出現的。
中考完後,周清越叫陳真到他家,然後他把一疊疊仔細保管的情書從他的書櫃最上層取下來,那些情書攤開,鋪滿了整張電腦桌。
“你要幹嘛?”陳真坐在吊椅上,好奇地看着他上動作。
他低着頭,手撫過每一封信件,時不時看看旁邊的一個本子,神情認真而專注,像是在确定什麼,語氣平淡自然:“把這些情書還回去。”
躺在吊椅上搖啊搖的陳真忽然停了下來。
她坐起來:“你認真的?”
他擡起頭,看向她:“認真的。”
之後的一整個下午,他們都在對信件的名字和班級,陳真看着滿桌的情書,許多都是經過她的手,再送到周清越手裡的,她不免将自己代入了進去,心裡有些悶悶的情緒,說不出什麼感受,姑且叫做惆怅吧。
不得不承認,周清越将這些情書保管得很好,嶄新得像它們剛剛遞到她手裡的一樣,連灰塵都沒有落上去。
姜樂的名字就在其中一封上。
歸還情書其實不難,難的是周清越說要給每一封情書都附帶一張便簽。所以那天他寫了很久,每一張都是他一個一個字寫上去的。
其實内容挺簡單,就四行字。
[謝謝你的喜歡
情書我沒有看,原封不動奉還
也希望你把這份喜歡,加倍給你自己
山高路遠,祝一路繁花,前程似錦。]
這個便簽一開始的内容第三行,是陳真實在覺得惆怅,于是跟周清越說加上一句話吧。
周清越問她加什麼。
她就說,希望她們把這份喜歡,加倍給她們自己。
于是,情書和便簽還到女生們手裡的時候,看到的是四行字。
畢業典禮那天,收到信的許多女生拍下情書和那張便簽,發了Q.Q動态。
其中有一條配文:初中畢業典禮這天,暗戀的男生把情書還給了我。
因為剛好碰上畢業季,這條動态突然火了,在南川市Q.Q動态廣為流傳,影響力越來越大,許多其他學校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