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正儀走了之後,陳引章就歪在榻上阖着眼打盹兒,腦中雜七雜八的想着。佛教之中忏悔揭往往有兩個意思,一種是行惡之人回頭是岸;還有一種,就是旁觀之人任由事态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心頭愧歉。
不知這個秦兮雲屬于哪一種。
倘若她是前者,那同黨對其怒下殺手也解釋得通。可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管是為了自己活命,還是忏悔罪孽,她都應該盡快去找楊玢、去見皇弟。
可是她卻并沒有這麼做,除了抄了一份佛經、留下一紙忏悔揭,好像什麼都沒有做。
陳引章擰了擰眉,可倘若她是後者,這樣一個安分守己、深居簡出的人,她是如何知道内情的?
除非......是從身邊人中發現了些許端倪?
陳引章猛地睜開眼睛,殿内一片安靜,殿中燃着紅螺炭,細細縷縷的白煙帶着香爐之中的甜香袅袅而來。她重新閉上眼睛,如今一切都是跟着這張紙憑空猜測,真相到底是什麼還得繼續往下查。
就這樣帶着滿腹的心事,惚惚睡去。
一片白茫茫之中,忽然聽到一聲呼喚:“阿姐。”
陳引章回頭望了過去,少年一身黑衣,束發銀冠,面孔俊美,輪廓分明,骨相極佳。瞧見陳引章看向他,那雙琥珀色雙眼瞬間眯了起來,清淺愉悅:“阿姐,你來了。”
正是陳承衍。
陳引章迷迷蒙蒙之間朝他走去,問道:“這是哪裡?”
陳承衍一把拉住她的手朝白霧深處走去,邊走邊道:“這是太極殿啊,阿姐怎麼忘了呢?”
話音落下,場景陡然一換,當真成了太極殿,金碧輝煌,巍峨雄壯。
白玉石階之下,跪着滿朝文武。
陳引章愣了一下,她已經久不理朝政,皇弟帶她到這太極殿來做什麼?
“陛下怎麼帶我來這裡了?”她偏頭看向身側,可身邊哪還有陳承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聲山呼萬歲,震得陳引章激靈了一下。
滿朝皆跪,隻剩下陳引章一個人立在中間。
龍椅之上,陳承衍已經換了身衣服,一身玄色十二章龍紋衮服,頭上冠着十二冕旒,旒上五彩玉垂了下來,将他的眉眼擋得嚴嚴實實:“皇姐,衆卿谏言要朕廣納後宮,你覺得呢?”
陳引章隻覺得莫名的違和,她眨了眨眼憑着本心道:“後宮為皇室之本,多一些人,也能更好的為皇弟開枝散葉。”
陳承衍似乎沉默了下去,穿過冕旒幽幽的望着她。
陳引章心頭的不安越發濃烈:“陛下?”
陳承衍終于出聲了,點頭道:“皇姐所言甚是。”說完之後,看向殿中衆人道:“左骁衛将軍楊玢氣宇軒昂、虎背狼腰,着封為正二品昭儀。”
“千牛衛中郎将薛兆燕颌虎須、德才兼備,着封為正二品修儀。”
???
陳引章眼瞳瞬間就瞪大了:“陛下,您在說什麼?”
陳承衍仍舊端坐在龍椅之上,聲音平靜:“遵皇姐的話,在廣納後宮。”
“你納的這是什麼後宮?!這是後門還差不多!”
“前朝連男皇後都有,朕納兩個男妃怎麼了?”
“荒唐!”
“皇姐召男寵就不荒唐了嗎?”
陳引章氣得渾身顫抖,猛地一甩袖道:“好好好!陛下這是嫌本宮管得多了,本宮不管也就是了。”
“來人!關宮門!”
陳引章淩厲的目光望過去:“陛下要做什麼?”
陳承衍慢慢走下龍椅,朝着陳引章一步一步走去:“皇姐不能走,朕這次的封妃大典就由皇姐主持吧。”
“本宮不幹!”
“皇姐為什麼不做?”
“本宮憑什麼做?”
陳承衍眸色一沉,一字一頓道:“就憑你是朕的皇姐,是朕的皇......”
“小主,小主?”
沒等陳引章聽清最後一個字,一疊聲的急呼從遠處傳來,将陳引章喚醒了過來。
陳引章睜開眼的瞬間,一片迷蒙,望着幼清怔了怔才緩緩道:“幼清啊。”
“小主做了噩夢?”幼清拿絲帕輕輕擦過女人前額,輕聲道。
陳引章點點頭,閉了閉眼。
是夢。
方才一切都是夢。
幼清端過藥碗過來:“小主,藥熬好了,趁熱喝吧。”
陳引章怅然接過,卻沒有喝,而是低着頭瞧碗中褐色湯藥,似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