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月柚不是碧空城本地人，但作為一個在地球長大的青年，從小遊戲還是玩過不少。

在此之前她也多次猜測過碧空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所以聽到這個設定時并沒有感到太意外，并且很快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雲旋的說法。

月柚：“你是說，碧空城其實就是張副本地圖？”

“場域、世界，都可以，但稱它為地圖有些不恰當。”雲旋望着噴泉中靜止的水柱，“畢竟地圖内的人會知道，外面還有更廣大的地圖，但對碧空城、對許多個像它一樣的虛拟場域來說，這就是整個世界。”

“這麼多年，IA從未停止過在虛拟場域中進行相對進化模拟，隻因為他們的真實場域早已岌岌可危，需要用一個可持續發展、且有極大概率能發展至完美的場域來替代。”

“相對進化模拟？”月柚眯起眼，有點懵，沒太聽懂這個詞。

兩個唯二有色彩的真人在即将崩塌的白模城市中行走，讓她産生一種自己在夢遊的感覺，她甚至覺得這場對話是不是她臆想的，下一秒就又要開始時空回溯，而這一切都隻是芭芭拉的又一次惡作劇。

“人類社會每發生重大變革，看似改善了人們的生活，實則都是在加速人類文明的消亡。”雲旋接着說，“打個比方，一群魚從出生到死亡都待在同一片海域，吃同一類食物，對魚來說很無趣，但是對大海來說，它存在且安全。”

“可當魚進化出更高的智力，劃分成不同的族群展開争奪和戰争，不滿足于資源分配對大海進行開發和改造，這時候魚們有可能能夠體會到豐富多彩的一生，且能夠将文明延續下去，但對大海來說，它從安全地存在變成了痛苦地承受，而且終有一天它會承受不了。”

“相對進化模拟的意義就在這裡，IA會在一次次的模拟世界崩塌中總結出規律，既能讓魚群以最大程度的幸福生活在海域且持續進化，又能捕捉到大海的承受阈值，讓魚群在阈值抵達臨界點前停止革新，通過這樣那樣的方式給大海注入活力，讓魚群混亂個幾百年，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個幾百年，直到大海恢複承受能力，再讓他們繼續發展。”

月柚明白了。

這不就類似于芭芭拉進化出超智力後對碧空城做的事？

隻不過芭芭拉使用的方式是時空回溯，而那個叫IA的組織的辦法更加簡單粗暴。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口中的大海指的是真實場域，而魚群指的是人類，對嗎？”月柚覺得很震撼，“而你輕飄飄的所謂‘停止革新’、‘注入活力’、‘幾百年’，就是讓人類自以為一切遵循規律在發展，而實際上是IA控制着世界的發展節奏？IA到底是個什麼組織，有那麼厲害？他們不是人類嗎？”

“是不是人類不重要，重要的是，IA是一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瘋子。”雲旋談到這個話題，語氣變得有些陰沉，“虛拟場域類似培養皿，等到哪天虛拟場域中發展出真正的、能夠讓那個被他們玩得千瘡百孔的真實場域重獲生機的有益補丁，就粘貼進真實場域，銷毀掉其他的。”

走着走着，月柚輕輕推了推一個呈T字型站立的白模路人，那人紋絲不動，皮膚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像一尊由頂級雕塑家雕刻出的石膏作品。

“那你呢？”月柚問道。

“我？”

“你先前說了，你是真實場域的人。”月柚說，“為什麼會在這裡？而且你……好像死不了？”

剛才雲旋被從高空扔下，摔成一灘不可名狀物的畫面還在她眼前回放。

“IA創造出虛拟場域，是有評分标準的。”重力失衡，雲旋像玩橫版闖關遊戲那樣，一躍蹬上樹，接着又一腳跨上一棟平房的房頂，站在高處，并沒有直接回答月柚的問題，“一個可穩定運行的虛拟場域，評分需要長期維持在60以上，碧空城作為一個沒有太多特色的，以現代城市為原型的溫和伊甸園，一向隻能以穩定值制勝。”

月柚有樣學樣，像在闖關遊戲中跑酷那樣也在牆壁上蹬了幾下，來到他身邊，“但這幾次的報錯，導緻碧空城崩壞，穩定值嚴重降低，或許已經降成了0，市民中心——也就是IA，已經沒有辦法修複了，所以放棄了這個虛拟場域，對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其中扮演着一個反派角色，你通過某種方式複制了你自己的外形，把你的一部分思維上傳到分身角色——也就是那個呆呆的，不愛說話的，愛喝瓶裝鮮奶的死神，他執行你的命令，同時也對自己的身份産生了懷疑，所以當初他才會跑來找我說那些話。”

“從前我還以為你在裝酷，現在才知道，你不愛說話隻是因為分身角色根本沒辦法支持太複雜的思維方式。”

雲旋贊賞地勾起嘴角：“很好，隻用給你稍微提提醒，你就可以分析出許多真相。”

“我還猜，你的分身角色遠不止一個，每個虛拟場域都有不同的你，隻因為你希望你所存在的那個虛拟場域能夠成為最後赢家，因為無論排名如何，最後隻會有一個虛拟場域能夠成為補丁，其他的場域都會被銷毀掉。”

月柚說話的語氣已漸漸染上憤怒。

“死神雲旋根本沒有在乎過任何人，在炸毀時空回溯站的那次行動中，你知道毀掉時間核能夠讓碧空城産生巨大幅度的崩壞，你隻在乎計劃是否能成功，不在乎同伴們的性命，所以當時的那個你根本沒有考慮過我和莫岚笛還沒有回來，就自顧自引爆了所有的炸藥。”

“後來我去找芭芭拉，在那裡看見你、金千還有銅萬，為了防止市民中心的人過來收拾殘局，你們打算銷毀掉證據，而金千和銅萬被你收買，一直在替你做事，是你讓金千替芭芭拉植入了芯片，那個超智力芯片或許是你從真實場域帶過來的高科技産物——因為你說過，真實世界的IA能夠自由控制世界發展的進程，所以他們自然也會有這種東西。”

“而這都隻是你的其中一個角色所做的事情，或許你在其他的世界更加殘酷，總之現在你以場域罪犯的身份被扔到這裡來……不對，你或許也根本不是真實場域的人，你是另外一個虛拟場域的某個覺醒的npc，隻是你能夠穿梭在真實場域和虛拟場域之間，而你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你所在乎的那個世界存活到最後。”

雲旋看向月柚，眼神帶着些詫異。

“你很聰明，說得沒錯。”雲旋說，“可是我搞砸了，IA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場域罪犯。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但很不幸你也被困在這裡，隻能陪着這個場域一起被銷毀。”

“那是什麼？”月柚突然指着天空，“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一組神谕般的方形數字，499：23：59。

同時這組數字的最後一個數字還在持續跳躍變換。

“倒計時。”雲旋說，“場域銷毀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