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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夢幻農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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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在月亮谷和碧空城之間的大橋還沒有被摧毀,這裡生活的人們能夠和外界自由來往的時候,生活在月亮谷的居民們還對城市有着莫大的向往。

他們從出生——檔案被建立開始,就屬于月亮谷,他們的技藝被分配為種田、勞作、閑談和生存,性格被分配成善良和淳樸,沒有人對此有過任何質疑,他們按照自己的邏輯日複一日過活。

但月亮谷有個和碧空城不一樣的地方,這裡的每個居民在草莓鎮的檔案庫都會有詳細的記錄,從名字到職業,從家庭住址到年齡,月亮谷每發生一次大事件,草莓鎮管事處都會在檔案簿上記錄下詳細的名單,包括每個村民帶來的農作物制品是什麼,包括誰誰誰某年某日生了病,這裡的所有人就像一個大家庭,互相關心着彼此。

唯一一件在草莓鎮檔案簿上沒有記錄的事情,是月亮谷居民們的離開日期。

由于和碧空城有關的所有虛拟場域都沒有關于死亡的後續邏輯,所以月亮谷的居民也自然而然地對死亡沒有反應,知道有一天,有個人對着檔案簿上那些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就再也沒有後續記錄的名字開始發呆,這個人就是魯伯鎮長。

魯伯鎮長是在十六歲的時候開始做草莓鎮的鎮長的,草莓鎮是月亮谷中人口最為密集的小鎮,盡管有些人在草莓鎮建立以後仍然願意住在鎮子外面,畢竟月亮谷到處土地肥沃,而有些産業需要很大的生産面積——比如月柚被分配到的夢幻農場,但所有居住在月亮谷的人都需要通過草莓鎮來接受碧空城市民中心的管轄,所以無論是生活在草莓鎮内還是生活在草莓鎮外,都需要事無巨細地接受草莓鎮管事處的記錄。

在魯伯鎮長之前,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那些不知道從那天起就徹底消失在檔案簿上的名字的主人去了哪裡。

本來他也沒有太在意,因為大家會不約而同地對此事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他們離開并開始了新的生活,沒有人需要因此感到悲傷,直到有一天,魯伯鎮長發現自己的兒子傑克失蹤了。

每當他看到家裡那些和傑克有關的東西——傑克的床、傑克的玩具、傑克的小木馬,他會欣慰地想到我還有個叫傑克的兒子,可每當他翻閱記事簿,又發現距離傑克的名字最近一次出現的日期是兩年前,而時間越長,他發現有關傑克的記憶在自己的腦子裡面也好像被封鎖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魯伯鎮長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向家人還有朋友們打聽傑克的去向,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傑克是誰?

就這樣,魯伯鎮長開始變得神經質,唯一能夠和他說上話的是蘇珊,隻不過蘇珊這時候剛剛生下海娜,沒空去探究那個在腦子裡印象越來越淺的傑克去了哪裡。

直到有一天,一名神秘的穿着銀色連體服的人找上門來,說是碧空城市民中心的人,要幫魯伯鎮長做一次體檢,魯伯對此沒有懷疑,直到他在手術台上醒了過來。

那一瞬間,所有有關往事的回憶像決堤的江水一樣湧進海裡,他想起了傑克,想起許多不知道從哪天起就從檔案簿上消失的村民,他想起了一切,傑克是被一架從碧空城飛過來的失事的直升機砸死的,死狀慘烈,他還記得自己和蘇珊在傑克的屍體前哭得有多麼傷心,但下一秒,傑克的屍體就那麼從眼前的消失了,随着他屍體的消失,自己和蘇珊也如常站了起來,繼續過着自己的生活。

回想到這裡,魯伯開始覺得自己的行為失去了人性和不可理喻,那些被強硬從生命中制止的悲傷一瞬間湧上心頭,随之而來的還有憤怒,他試圖從手術台上跳起來,大聲吼叫和掙紮,但聽見旁邊的人對話,他決定還是先聽完。

“他們為這個市民分配的初始多疑點和深層記憶能力太強了,所以我們現在首先要解決的是他的屬性分配問題。”

“沒有那麼簡單,這個市民目前的身份比較重要,他是草莓鎮的鎮長,整個和夢幻農場補丁包有關的事務他都熟悉,如果你隻是調整了他的屬性點,沒有回收記憶,那麼他仍然會漸漸覺醒的,你忘了?就算是普通市民,屬性點也是會自由成長的,他們并不是傻子。”

“你的意思是把他換掉?”

“對,把他的記憶複制下來,讓IA重新發送一個同模替換掉。”

“你是一點沒考慮到研發成本啊,這樣做流程太長了,申請表批下來都要好幾個月,到那時候說不定他都已經帶着整個月亮谷的農民們起義了。”

“蠢貨,誰讓你把他放回去了?這個場域的NPC對死亡又沒有後續反應,把他銷毀不就得了。”

“……”

魯伯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他發現自己好像從未知曉過這個世界的真相,而現在,他似乎剛剛窺探到邊界。

魯伯開始拼命掙紮,想要從手術台上下來,然而卻被研究人員們控制住了,眼看着魯伯已經幾乎發狂,他們就要直接将他銷毀之時,白色的研究所大門突然開了。

一名身披鬥篷,渾身被藍色數據線條特效包裹的奇特的人走了進來,他隻是擡了擡手,房間裡所有的研究人員竟然瞬間變成了藍色的數字小方塊,然後消失在空氣中。

這個人就是數字神。

數字神以這樣的方式出現,本來就已經在近乎絕望的魯伯心中占據了神聖的地位,緊接着他告訴魯伯這個世界的真相。

所有人都隻是“上帝”創造出來的虛拟角色,他們從一出生,所有的性格、身份、職業以及人生軌迹就已經被分配好了,大家都隻是在按照既定的邏輯扮演着自己該扮演的角色,至于死亡,是因為這個世界的“上帝”根本沒有給他們設置死亡的後續行為。

魯伯想起他死去的兒子,還有養育他長大的母親,難道這些人的離開不值得活人去悼念嗎?他的心中瞬間對這個所謂的上帝産生了難以言喻的仇恨。

緊接着數字神告訴魯伯,隻要幫助他,他就可以給魯伯,以及月亮谷的全體居民“真正的生命。”

由于月亮谷和碧空城的連接僅靠一座橋,所以隻要摧毀掉這條唯一的通道,就可以讓月亮谷的人和碧空城的人不再有來往,然後再在月亮谷的居民們心中種下對碧空城的仇恨和警惕,就可以将這一個場域徹底隔絕成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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