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岷身上的背包算是他們幾人裡面最重的,雖說他體力好,可也經不住這樣在雪山上奔跑。感覺喉頭血氣翻湧,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了一般。最後,他終于追上了鄭清平,将他一把抓住。
鄭清平背對着他們,嘴裡念念有詞,粗重的喘氣聲将斷斷續續的句子蓋住。
許算心将背包扔到地上,扶起地上的吳樹言,二人對視,許算心的臉色沉了沉。
他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吳樹言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腦子暈沉沉的,道:“我......我隻是感覺那個東西好像在發光,還是藍色的光,好美,美得我情不自禁的想接近,想觸碰。然後我就聽見鄭清平喊了一嗓子,飛快地從我旁邊跑了過去,我也說不清道不明,覺得心情好愉悅,身體好輕,莫名其妙的就跟着跑了起來。”
聽完,許算心沒說話,隻是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先潤潤喉嚨,别喝得太急。”
百米開外,謝先章快步走了過去,心裡又氣又擔心,道:“誰讓你跑的?上山之前沒給你講過規矩嗎?你能幹就幹,不能幹就下山回北京去!”
氣話說了一半,眼見鄭清平還是背對着自己,謝先章隻好湊上前,扯了扯鄭清平的另一條胳膊。
“清平?”他放輕了語氣,“沒事兒吧你?”
謝先章有點納悶,擡眸看了看顧玉岷。不想在顧玉岷的臉上竟然看見了一絲驚訝,他這才用力将鄭清平轉了過來與自己面對面。
聞說聊齋志異有一篇有一句話是這樣描述的:忽有聲震如雷,已而煙滅,見術士七竅流血死矣。
意思是伴随着一聲巨響,等煙一消,見那術士七竅流血死在了那裡。
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個,那還是在謝先章小時候,他爹有一本從古玩市場淘來的白話聊齋放在家裡,謝先章從小性子孤僻,又因那棵榕樹時常被村裡的小孩子打趣,說他家鬧鬼。
在沒有玩伴的情況下他隻能依靠讀小說來打發時間,後來在家發現了這本書。那裡面的故事他都能背得滾瓜爛熟了,自打看了那本書以後膽子就跟兔子似的。
而眼前的鄭清平真應了那四個字。
七竅流血。
人還好,倒是沒死,隻是這雙目雙耳兩鼻孔都流着血,在奔跑的過程中再被肆虐的冷風一吹,吹得滿臉都是。
多看一眼都覺得瘆得慌。
謝先章的心跳得飛快,擡手揪住鄭清平的衣領氣道:“你瘋了?不知道在雪山上不能奔跑嗎?”
鄭清平哪裡還有意識,雙眼呆滞,人幾乎快暈了過去。
顧玉岷急忙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伸手握住謝先章的手,道:“先章,先松開他,你這樣搖他,他會很難受的。”
謝先章氣得臉都紅了,收回手,立即從背包裡取出毛巾和水。
“等等。”顧玉岷按住他的手,“飲用水珍貴,不要用這個給他擦。”
謝先章又把水放回去,仰頭看向遠處的冰川,道:“我去看看那邊有沒有化掉的冰。”
“你别去,幫我把他放下來,你把他的腦袋托住,我去弄水。”
謝先章接住鄭清平:“我知道怎麼弄水。”
顧玉岷嗯了聲:“我知道,但你的腳……”
謝先章垂頭一瞧,襪子劃破了,滲了點血。
“剛才追清平的時候踩空了……摔了一跤。”他道。
“還是我去吧。”
顧玉岷去找水的期間,謝先章先處理了鄭清平正在出血的鼻子,塞了兩坨棉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幸好不是七竅流血,六竅總比七竅好。”
漸漸地,懷中的鄭清平似乎聽見了謝先章的聲音,微微睜開眼,語氣十分虛弱:“......組長?”
“嗯。”謝先章垂下眼,取下自己的帽子擋在他的頭頂。
刺眼的光線一瞬間變暗,鄭清平不确定地又喊了一聲:“謝組長?”
謝先章冷着個臉,心說這人是不是傻了,一直喊個沒完,便道:“是我,謝先章。”
鄭清平一聽見謝先章這三個字如夢方醒,吓得彈了起來:“哎喲,我去。”
謝先章急忙按住他,道:“你有這力氣看來是沒事了。”
鄭清平沒聽懂這話的意思,而他還尴尬地躺在這位他又懼又不敢得罪的領導懷裡,一時汗毛發涼,渾身都抖了起來。
“鄭清平,你他丫的跑什麼?這裡是雪山,不是你那大三江平原。”
說來也怪,鄭清平一個土生土長的平原孩子,第一次來到西藏竟然沒有出現很明顯的高原反應。謝先章低頭默默盯着他看了一會,實在沒想通。
隔了一分鐘,他心裡有了一個斷論。
鄭清平他娘的是個鐵肺。
鄭清平被盯得發毛,不敢仰頭看他,眼神猝然收回,急忙落在自己身上。
他定睛一瞧,差點咬斷舌頭,大叫道:“血!血!”
謝先章還未反應過來,懷裡這人旋即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睜眼,他已經躺在了顧玉岷懷裡。
“顧......顧專家。”
這敢情好,還不如不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