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小了!我已經十五了!女子這個年齡都成年了。”嬴稷再度拾起弓箭,射中靶心。
楚暄看着他的側臉,心中暗歎,倘若方才的話是林轍說出口的,該多好。
一道尖利的箭嘯聲倏然入耳,一支利箭橫空出世,沖向箭靶,将嬴稷射的那支狠狠刺穿,毫不客氣地釘在靶心上。
二人震驚,轉過身望向射箭之人。
數丈開外,林轍從馬背上下來,向二人快速走來。
楚暄目露欣喜。
“哥哥,你怎麼在這兒?”林轍目不斜視地緊盯着楚暄。
“我陪稷兒來校場練箭術。”他看向一旁的嬴稷,見對方仍舊沉浸在震驚中,呆呆地望着那支箭矢,對林轍介紹道,“這位便是公子稷。稷兒,這是我……弟弟,林轍。”說話間輕拽了下嬴稷的袖袍。
嬴稷回過神,看向林轍,恍然道:“原來你就是林轍,我聽蕩哥哥說你箭術了得,今日一見,當真名不虛傳!”
林轍緩緩将目光移到嬴稷臉上,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冷淡,片刻後拱手道:“下官拜見公子稷。”
嬴稷上前将他扶起:“不必多禮。”
林轍不自在地直起身子,順帶将手抽回,退後半步,挨着楚暄站,不再理會嬴稷。
不知為何,他對嬴稷本能地排斥,回想方才在遠處見二人相談甚歡,嬴稷拉着楚暄的手,看他的眼神雪亮亮的,林轍便覺得惱火。
他怎麼還拉哥哥的手呢?!
林轍越想越氣。
楚暄尚未察覺林轍的異樣,側過身将林轍騎裝上的馬毛拍幹淨:“你練兵結束了?今日挺早的。”
“嗯。”林轍露出溫和的笑容,身體略向前傾,擋住嬴稷投來的視線。
這距離令楚暄行動不便,他向後退了半步,林轍緊随其後,楚暄也懶得搭理,對嬴稷道:“阿轍十三歲射箭就百發百中了,有空讓他指點指點你。”
嬴稷欣喜:“好啊!現在就可……”話音未落便聽林轍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改日吧。”
嬴稷臉色一僵,頓覺尴尬。
楚暄看了眼碧藍色的天,疑惑道:“這才不到未時,離飯點還遠着呢。”
林轍拽起楚暄的手,不耐煩道:“哥哥,我今天好累啊,改日吧!”
楚暄看出了他的不情願,覺得莫名其妙,見嬴稷愣在一旁,他有些愠怒,正準備開口指責時,耳邊傳來一道磁性且略顯慵懶的聲音:“稷兒,我來教你吧。”
楚暄循聲望去,見一名身姿高挑,俊逸不凡的少年正站在嬴稷身後,看着自己,那雙含笑的杏眼波光流轉,似有勾人心魂的本事。
楚暄與他對視,心道:這人的容貌十分惹眼,似乎在哪兒見過。
嬴稷扭過頭,看着來人,意外道:“大哥。”
“稷兒,林小将軍累了,讓他回去歇息吧。”嬴恽凝視着楚暄,片刻後又将視線轉向身旁的林轍,對他極輕地挑了個眉。
“哦,好。”嬴稷點頭,對楚暄道,“安羽哥哥,你們先回去吧,我和大哥再練會兒。”
未等楚暄開口,林轍直接将他拽到自己胸前,并幫他轉了個身,“哥哥,走吧。”他一手攬住楚暄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走出箭棚,越走越快,握着楚暄肩頭的手不自覺地用力。
“你走這麼急作甚?”這速度半點兒不像累着的樣子,楚暄對他今日的态度十分不滿,扭頭望了嬴稷一眼,林轍突然加快腳步,令他險些踉跄,隻好認真地向外行去。
嬴稷呆愣愣地看向二人遠去的背影,目光凝聚在林轍的手上。
“稷兒,别看啦,還練嗎?”嬴恽三箭齊射,清脆的落靶之聲抽回了嬴稷的思緒。
“哦,好。”
——
二人出了校場,林轍又快速把楚暄塞進相府的馬車。
上了車,楚暄甩開他的手臂,有些惱火:“你這行走速度哪裡有半點累的樣子?”
林轍愣了一下,再次厚着臉皮粘上去,笑嘻嘻道:“哥哥,我真的累了,而且渾身酸痛,你讓我靠會兒吧。”說話間已經雙臂纏繞在楚暄腰上,頭枕着肩膀。
楚暄心中怒火未息,不吃他這套,将他手臂重重地掰開:“手拿開。”可他使盡了力氣,也未能撼動分毫,林轍的手臂就跟鐵箍一樣緊扣着他的腰。
楚暄放棄,擡手重重推了下林轍的腦袋:“你今天怎麼回事?剛才什麼态度?你知道剛才那是誰嗎?你怎可這般目無禮法?”
林轍皺眉,不悅道:“不知道,管他是誰,哥哥你就這麼護着他嗎?這麼喜歡跟他膩在一塊兒?還陪他來校場,你都沒特意來校場看過我!”手上的力氣不住地增大。
楚暄被他勒得有點兒岔氣,極度不适,又因他最後的話怒氣上湧,提高了音量:“什麼叫喜歡跟他膩在一塊兒?我是他侍讀,與他随行是我的職責,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瞎鬧什麼?而且你最近怎麼回事,時不時就摟摟抱抱,糾纏不休的,你我都已長大,不可再像兒時那般卿卿我我,兩個大男人這般肢體糾纏成何體統?!”
回想這些時日林轍莫名的撩撥,自己又需要極力克制,兩相抵觸時常令他内心焦躁煩悶。
感情這事兒便是如此,明知道不可踏足需避而遠之,可一旦嘗到一絲甜頭就忘乎所以,越發地想要汲取,沉浸其間,逐漸被吞沒了理智,不可自拔。
可他還是要戒掉,就當作是一種修行,長痛不如短痛,不可在這種荒唐之事上沉淪。
而林轍完全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樣,并越發得變本加厲,楚暄覺得像林轍這樣的木頭腦袋,定是不知道自己這些舉動意味着什麼,還誤以為是親人間正常的親密接觸,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和林轍理論,今日恰巧抓住時機,借着憤懑将内心的想法一股腦兒倒出。
可他說完,心髒就像被錐子鑿了般疼。
林轍身子僵住,呆呆地看着楚暄,半晌輕聲道:“哥哥是不是嫌棄我了……”他一點一點地松開手,眼底一片赤紅,巨大的失落将其籠罩,眸間浮上一層水汽。
這副模樣把楚暄看得震住了,尤其是林轍眼中洶湧的悲傷,眸光都為之黯淡下來,像一隻被遺棄的狗|崽子,這模樣讓他回憶起初見林轍時對方顫巍巍跪在自己身前的樣子。
楚暄心髒刺痛,就這樣定定坐着看着林轍退開身,縮到座椅邊上,微垂着腦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得他頭皮發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車内噤若寒蟬,二人都有些尴尬,楚暄看向車窗外的藍天,餘光時不時往林轍那兒瞟,心中暗暗歎氣,眼中充盈着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