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生活持續了兩三日，每晚楚暄都鑽進林轍房中，與他同床共枕，林轍也偷偷看着他的睡顔許久才入眠。

三日天後，楚暄察覺林轍眼底青黑了不少。

“阿轍，你晚上沒睡好嗎？”楚暄喝了一口清粥，放下碗後，看着林轍道。

林轍正夾着一片青瓜，聞言猛地一驚，背脊噌地一下挺得筆直，手中筷子一抖，青瓜墜入米粥中。

楚暄見他這反應，愣怔住，心想是不是自己總是跑到林轍房中吵着他睡覺了？他依稀記得幾次還搶林轍的被子，害得他半夜凍醒。

思及此，楚暄頓感愧疚，又聽對方支支吾吾道：“沒、沒有……”

楚暄凝視着林轍，見他微垂着頭，眼神遊移，有些緊張，心想着林轍定是放不開心事，不敢告訴自己真實想法，回想這幾日自己老挨着他吵到人家休息确實冒犯了，看來今晚不能還是回自己房間睡吧。

楚暄心中暗歎一聲，感到一絲失落。

當晚林轍習慣性給楚暄留門，滿心期待地躺到床上，蓋好被子。

結果等到了夜半三更，門外毫無動靜。

林轍打了無數個哈欠，卻是睜大眼睛盯着房梁，頻繁地看着門。

直至五更天，窗外傳來雞鳴，林轍已經困到精神恍惚了，他起身來到房門處，呆愣愣地看着楚暄的廂房，内裡一片漆黑。

哥哥今晚不會來了，是不是自己每晚看他被他發現了？

林轍搓了搓布滿紅絲的雙眼，他關上門，回到床上，蜷縮起身子，抱着被子的一角，強烈的失落感自心底攀爬向四肢百骸，逐漸融于困頓的意識，不知不覺墜入夢境。

這一夜林轍睡得十分不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天光乍現不久就醒了。

第二天起來，林轍精神不振，頂着青黑的眼圈晃晃悠悠地來到正廳。

此時楚暄已經坐在裡面喝茶，見林轍來了心裡一喜，卻被他蒼白的臉色吓到了，以為他生了重病，趕緊上前将人拉到身邊，仔細看了一遍。

林轍因沒睡好，反應也慢了許多，被楚暄拉到身前摁在席上坐下才回過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抓住楚暄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拽，吓得楚暄一個踉跄險些跌進他懷裡。

這一動靜也使林轍完全清醒，慌亂地放開手，漲紅着臉，愧疚地垂着頭，不敢看楚暄的臉。

楚暄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雖被林轍的反應吓到，卻完全沒有怪他的意思，他蹲下身湊近臉，摸了摸林轍的額間，捂了一下又放到自己額頭上，才松了口氣，又雙手捧着林轍的臉，微微托起，使他看向自己，關切詢問：“阿轍這是怎麼了？昨晚沒休息好嗎？”

林轍愣愣地看着他，眼眶莫名地紅了，滿肚子憋屈像潮水一般在五髒六腑内翻來覆去。

楚暄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愣神須臾，擡頭向四周看了一眼，廳内的侍從識相地推出門外。

間房中僅剩二人，楚暄站起身坐到林轍身邊，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問道：“阿轍是不是昨晚夢魇了給吓到了？”

林轍擡頭看着他，抽了抽鼻子，将眼中淚水逼了回去，又連連搖頭。

楚暄看着他極力隐忍的模樣，心疼不已，心知以林轍性格就算真的受委屈也不願意說，思來想去，握住林轍的手，笑道：“阿轍不怕，今晚哥哥去你房中陪你睡，有哥哥在那些妖魔鬼怪奈何不了你！”

楚暄想到自己小時候做噩夢被吓醒時害怕得不行，總渴望身邊有個人抱着自己，保護自己，然而他的母親去得早，父親在這方面總有些疏忽，自幼便讓他獨在一間房中睡，當時他心中說不出的委屈，也常在深夜裡抱着被子流眼淚，可白天父親詢問自己是否沒睡好時又被他一笑帶過，總覺得這種事說出來太過難為情，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哭啼啼，更别說被噩夢吓得哭爹喊娘了。

可是如果自己有個弟弟做噩夢了，他還是會半夜起來抱住他，好生安撫。

林轍聞言眼睛噌地亮起，看着楚暄，方才的委屈一掃而空，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

楚暄見狀暗喜自己猜對了，歡喜地牽起林轍的手晃了晃：“以後哥哥都陪你睡，阿轍以後有什麼心事不要自己憋着，都和哥哥說好不好？”

“好！”林轍露出一排小白牙，眨了眨雪亮的大眼睛，看着楚暄的笑容，和牽着自己的手，雙頰不經意間飛出一抹紅暈，喃喃道，“哥哥真好。”

楚暄撲哧一笑，揉了揉他的腦袋，将碗筷擺好：“吃飯吧，再不吃要涼了。”

自那之後，楚暄每晚都到林轍房中抱着他睡，林轍仍舊偷看着楚暄的睡容到夜半三更，直到林轍從軍後，二人才分開。

——

多年後，魏國大梁。

林轍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被子又被楚暄搶了去，忍不住輕笑。

此刻他早已不同于兒時那般弱不禁風，也不會因不蓋被子被凍醒，而楚暄睡夢中搶被子的習慣仍然不改。

林轍支着一隻胳膊，含笑觀賞着楚暄睡夢中的容顔，心中感歎哥哥無論是兒時還是現在都那麼好看，隻是相比于兒時眉宇間更添了幾分憂色，面龐也消瘦了不少，将五官凸顯得更加立體分明，彰顯出幾分清冷俊雅，卻因睡夢中毫無防備模樣透出一絲乖巧。

林轍勾唇，大膽地伸手撫摸着楚暄光滑細膩的面龐，又攬過他的頭，在溫潤的薄唇上落下一個吻。

“唔，阿轍……”楚暄半夢半醒，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

“哥哥，你又搶我被子。”林轍低低笑道，捏了捏楚暄的臉。

“哦……”楚暄動了動身子，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松動了些，留出一角蓋在林轍身上。

林轍拽過被子一扯，嗖地一下鑽進被窩中，緊抱住楚暄，用被子将二人裹得嚴嚴實實。

楚暄覺得有些勒，不适地動了動，拍了拍林轍的肩膀。

林轍向下躺了些，學着小時候的姿勢鑽進楚暄懷中，将頭埋進對方的肩窩，以額頭蹭了蹭，用力地嗅着楚暄身上的味道，撒嬌地喚道：“哥哥。”

這一聲叫喚令楚暄心中一片柔軟，他破罐破摔地反抱住林轍，輕拍着他的背，下颌抵着毛茸茸的腦袋，柔聲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