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轍生怕他的舉動把藥碗打翻了,趕緊遏制住他倒騰不休的雙臂。
而楚暄這次卻極力地反抗,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頭猛地向前撞擊在林轍的額頭上,用力将身前的桎梏推開,再次聞到苦澀到發酸的藥味,胃裡翻江倒海,側頭“嘩”的一聲,将方才喝進去的粥吐了出來。
林轍吃痛悶哼一聲,藥碗險些被打翻,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揉了揉紅腫的額頭,又被楚暄的舉動吓到了,趕緊将藥碗放到木案上。
看着哥哥這一吐将吃進去的粥吐掉了将近半碗,面部吐得充血,眼角都是淚花,狼狽不堪,正低着頭喘息,林轍伸手過去想将人扶起,楚暄卻下意識縮起身子。
“我不想喝……”生病之人此刻神志不清,說話含糊帶着哭腔,哀求道。
林轍見狀,好言相勸:“好好,我們不喝,現在就睡覺。”
再碰楚暄時他不再抗拒,林轍便摟着楚暄的胳膊,将人拉到自己懷中,抱着他安撫着,嘴上念叨着“不喝,不喝,好好睡覺”,抱着對方輕輕晃動着,又順着懷中人的背,像是在哄小孩。
楚暄起初身體還是緊繃着,可畢竟在病中,又在林轍懷裡,他也逐漸卸下了防備,不再反抗,将全身重量倚在對方身上,頭靠着對方的側頸,像是找到了安心和依靠,臉又往林轍的頸窩裡挨了些。
林轍感知到懷中人安分了,且又快要昏昏欲睡,他又哄了一會兒,将人再度安置于靠枕上,再次拿起藥碗,看着碗中濃稠苦澀的藥湯,有些發愁,他自己也嘗了一口,舌尖觸及濃黑的藥汁時狠狠地皺起眉,那酸澀到發苦發麻的感覺自舌尖打向頭頂。
他險些翻了個白眼,看着這藥,又看了眼閉着眼安分乖巧的楚暄,心中不忍,但此刻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哥哥身體要緊。
林轍他把心一橫,強行将人擺正,取過藥猛灌入一大口,拽過楚暄的下巴狠狠灌了進去。
苦澀的滋味又侵入口中,楚暄再度掙紮起來,林轍口中動作不停,一手伸向楚暄的後背将他摟緊,半身的重力都欺在楚暄身上,哪怕耳邊傳來令他揪心的嗚咽聲,也置若罔聞。
這招倒是挺管用,好不容易灌下了大半碗,部分藥汁順着二人的嘴角流下。
林轍松開手,見楚暄因掙紮而衣衫淩亂,可憐兮兮的模樣,十分心疼,用袖袍将他嘴角和脖頸上的藥汁擦幹淨,又含了口藥,喂了進去。
每喂一次,楚暄就掙紮一分,到後來掙紮的動作漸漸小了,不知是累了還是習慣了這苦澀的滋味,終于在最後幾下乖乖地将藥全吞了。
林轍見藥碗已空,長舒一口氣,擦去額角的汗,見楚暄始終閉着眼,痛苦地癱在床欄上,眉頭緊鎖着,額間已被汗水浸濕,雙頰泛紅,衣衫淩亂,嘴邊殘留着幾滴濃黑的藥汁,在他白皙的面頰上分外顯眼,雪白的領口已被藥染得烏漆麻黑,斑駁不堪。
他看着楚暄這副模樣,想到接下去的幾日都要逼着他喝藥,就覺得心疼和不忍,心想着明早要去買一些蜜糖回來。
林轍擦去楚暄嘴角的藥汁,安撫道:“哥哥,别怕,我陪你一起喝這苦藥。”整了整楚暄的衣襟,将人重新平放回床上,蓋緊被子。
林轍就這樣靜靜坐在床邊看了許久,見楚暄呼吸平穩,眉宇舒展,沉沉睡下,他俯下身,摸了下楚暄的額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受到溫度降低了些,他嘴角上揚,在楚暄的額上親了一下,直起身,摸了摸楚暄的面頰,柔聲道:“哥哥,好好睡一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末了站起身,動作極輕地處理掉地上的狼藉,又将床頭的空碗送至廚房洗淨,收拾了下廚房,便快步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将外衫脫去,吹滅燭火,躺到楚暄身邊,抱着他睡下。
半夜,林轍被動靜驚醒,視線清晰後發現懷中人早已掙脫開自己的手和被褥,背過身蜷縮在牆角。
林轍立馬起身點蠟燭,見楚暄後背一片濕漉,半透明的衣衫黏在身上,内裡瘦削的背脊、纖瘦的腰肢以及因發熱而透粉的肌膚清晰可見。
林轍愣了一下,上前摸了下楚暄的額頭,沾了滿手的汗水,他即刻拾起被踢飛在床腳的被褥蓋到楚暄身上,立刻下床走到衣櫃前,從中取出一件幹淨的裡衣和一條布巾。
剛回到床邊就見楚暄又不安分地将被褥掀開,嘴中還輕聲呢喃着什麼。
“熱……”
“哥哥,你說什麼?”林轍湊近耳朵,将被子蓋回去。
“熱。”楚暄轉為仰躺,再次不滿地将被子掀開,眉梢微豎,睡夢中帶着愠色。
林轍看他這副模樣,又心疼又覺得好笑,此刻的哥哥像個鬧脾氣的孩童,完全沒有平日裡的穩重氣度,他忍不住捏了捏楚暄的臉,将人扶起攬入懷中,把他身上濕透的衣衫脫去,用布巾溫柔地擦拭着額間和身上的汗水。
熟悉的懷抱和氣息令楚暄安分了下來,軟綿綿地靠在他肩上,直至穿好衣服都未有過一絲反抗。
處理好後林轍抱着楚暄像哄小孩那樣輕拍着他的背,直至懷中之人呼吸平穩,才将他重新放回床上,放在自己方才躺的位置,用被子裹緊,自己睡在被楚暄的汗水略微浸濕的地方,隔着被子抱緊他。
後半夜林轍的睡眠很淺,楚暄也沒有因不舒服而亂動,林轍安心許多。
翌日清晨,林轍頂着發青的眼眶醒來,楚暄仍舊睡着,林轍半支起身子摸了摸哥哥的額頭,額間的溫度明顯降了許多,仍有些餘熱未散。
回想昨夜楚暄發了一身汗,應當是退燒的征兆,思及此,他安心了許多。
看着哥哥睡顔安詳,林轍低下頭在他額間親了幾下,便輕聲下床披上外袍,洗漱後到廚房準備早飯和煎藥。
剛熬好粥,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林轍疑惑,向外走去,推開門見來人是一名身穿暗紅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隻身一人前來,看着自己時露出官場上可見的标志性笑容。
林轍略一思索,憶起此人正是那日魏王派來送棺椁的官吏。
未等林轍開口,那官吏率先道:“這位小公子,本官受王上之托前來詢問些事,可否入府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