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林轍剛來府上那幾日，簡直瘦得像隻猴，兩隻小手像雞爪，楚暄握着時可小心翼翼的，生怕不注意給握斷了。

但那小臉蛋兒白瘦白瘦的，雙目倒是明亮清澈，倒是給他添了幾分精氣神。

楚暄寶貝得緊，上哪兒都要牽着林轍，就像挂在身上的物件，一刻不離，難舍難分。

林轍很是乖巧，微垂着頭，默默跟在身後，由着他牽着四處轉悠。

楚暄時常在林轍的臉蛋、肩膀、胳膊上捏來捏去，左右也捏不出個什麼，總碰了一身硬骨頭，看着他瘦成這副模樣，楚暄不免心疼，頓時生出做兄長的使命感，緻力于将這個白撿來的“弟弟”養得白白胖胖。

這段時間裡楚暄心血來潮，開始研究起藥膳的書籍，每次路過醫館總要進去溜達幾圈，然後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相府的後廚中“大動幹戈”。

這一來二去後仆從們見他進廚房都吓得停下手中的活跟進去搶着幫忙，不因别的，隻因楚暄之前幾次下廚險些把廚房給燒了，或者是做出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弄得滿室烏煙瘴氣的。

來來回回做了幾次後楚暄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直到侍從讪讪地說讓他煲湯簡單些，又是最滋補的他才改變了策略，結果一煲就煲上瘾了。

什麼杜仲煲豬腰湯、核桃仁羊肉枸杞湯、冬蟲夏草烏雞湯，有時嫌太膩，就換了甜口的山藥蓮子湯。

那段時間裡整個相府都彌漫着藥味，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儀改從醫了。

林轍倒是十分聽話，楚暄做什麼他就吃什麼，所有侍從都深感佩服，也就林轍能消受得了楚暄這般折騰。

吃了一段時間後林轍臉上和身上還真的比之前有肉了，個子也高了許多，楚暄很有成就感，帶着他去市集買衣裳，将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轍總由着他擺弄，哥哥做什麼都是好的，隻要哥哥高興他就高興！

——

某個冬日的午後，楚暄替張儀去王宮藏書閣内尋一本法令簡錄，在藏書閣中他找到一本有趣的書，看得入迷，結果一看就是一下午。

林轍獨自一人在府中，午後楚暄出門見林轍在午休就沒叫他，這是他來相府後第一次和楚暄分開，此刻一個人躲在房中怯生生的不敢出門，心裡很想念楚暄，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直到日落西山楚暄都沒回來，林轍有些擔憂，顧不上别的兀自出了房門要去尋人。

因他個頭小，又不想麻煩其他人，且傍晚府上的仆從們都在忙，沒人注意他獨自溜出了府。

林轍獨自一人跑到鹹陽城主街上，回憶着之前和楚暄常去的幾家小店，在那些店外東張西望，又害怕與旁人說話，隻一個人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結果走迷路了。

這邊廂楚暄看完書放回架子上，才發現窗外天色暗了下來，趕緊離開藏書閣，向宮外走去。

剛登上馬車時空中傳來雷鳴，車夫加快了速度，馬車剛到府外細密的雨點便從天上落下。

大雨滂沱，沖刷了屋檐上的積雪，滿院新生的花草都被打得凋零，寒流灌入衣内，楚暄哆嗦着捂緊衣袍，這雨真是越下越冷，慶幸自己回到了府上。

他興沖沖地跑到林轍房中叫他一起吃晚飯，發現房門是關着的，内裡無光，以為林轍還在睡覺，輕輕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動靜，想着總不能不吃飯吧，于是敲門力度重了些，門竟被他敲開來，這才發現内裡空無一人。

楚暄一怔，立刻轉身在府上尋找，搜遍每個地方也問了家丁，都說沒見到。

其中一名仆從說下午他在前院掃雪，聽見一陣推門聲，以為是楚暄回來了，結果轉頭沒瞧見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就沒在意。

楚暄聞言如遭雷擊，臉上血色瞬間褪了幹淨，下一秒他發了瘋似的沖回屋中拿了把傘沖出府外。

家丁們見他這模樣都吓壞了，衆人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把林轍給搞丢了，幾名侍從立刻拿了傘追了出去。

此刻林轍正躲在一條巷子的檐角下避雨，懷裡揣着兩塊燒餅。

方才他被人群沖到了一條陌生的街道，林轍暈頭轉向，尋思着怎麼回去，路過一家燒餅店，感覺有點餓肚子了，聞那味兒特别香，他摸了摸袖袋，掏出了一個錦囊，這錦囊是楚暄讓内侍給他做的，和楚暄的那個一模一樣，楚暄也會把自己的錢币分他一半零花。

林轍到那鋪子前買了兩塊餅，打算帶回去給楚暄吃。

天色漸漸暗下，雲頂閃過一道銀光，緊接着天雷滾滾而來，沿街擺的攤子開始收拾着回家躲雨，街道上人漸漸少了，林轍卻還是找不着回去的路，眼看着就要下雨，他趕緊拐進一條巷子，見巷子深處一棟常年無人居住的老宅，便躲到門前的屋檐下避雨。

這雨下得大極了，雨幕自蒼穹之上倒挂而下，蓋住了周遭的所有光亮，徹骨的寒風卷着冰涼的雨水翻旋飄蕩。

林轍縮了縮脖子，冷得直打顫兒，這股寒意讓他想起那段流浪的日子裡，那種無助窒息的絕望。

但很快這種悲傷就被懷中燒餅熱騰騰的溫度給融化了，林轍看着懷中的餅，笑了笑，将餅揣進自己裡衣内，雙手緊抱着，用全身擋住了襲來的寒風，像是在護着什麼珍寶，抱着它們感覺不到寒冷。

哥哥回去了嗎？他的心裡挂念着。

這麼大的雨不知道有沒有被雨淋濕了。

過了将近一個時辰，雨仍舊下着，毫無減小的迹象，林轍蹲在地上縮成一團，察覺到懷中的餅不太熱了，他站起身，向主街的方向望去，咬了咬牙，雙臂用力環胸，沖進了滂沱大雨中。

另一邊，楚暄撐着把傘，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焦急地東張西望，那傘被風吹的幾次險些飛走，他的半身和鞋子早就被雨水浸濕，渾身冰涼，手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而他根本顧不上這些，此刻他的腦袋熱得像被火烤了，一道道深黑的雨幕遮住了他的視線。

楚暄艱難地尋找着林轍的身影，獨自一人來回穿梭在漆黑的小巷中，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避雨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