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逐漸從三樓蔓延至二樓,林轍放完火後,便立刻轉向二樓,取出那日從刺客那邊奪來的數把匕首,在濃煙中飛快掠過趙士卒的房外,一支一支地投射進他們的房中,頓時引起一陣喧嘩。
做完這些後他閃身回到三樓,樓下已傳來“抓刺客!”的大喊聲和“走水了!”的驚呼,而他卻顧不得那麼多,三樓火勢比二樓更大,依然是濃煙滾滾,伸手不見五指,他将身上的夜行衣撕去,扔進火堆裡。
耳邊傳來刀劍摩擦的響聲,他向聲音出急沖去。
此刻魏國刺客們一一現身,也知道事情敗露,隻想着速戰速決,已有四名刺客上了三樓,尋找楚暄的房間,然而最初那名誤入的刺客已被樂毅纏着無法脫身,樂毅提劍與之搏鬥,刺客直向房外退去。
樓道上煙霧彌漫,剛上樓的刺客們隻能通過聲音判别,刀劍相撞聲傳入耳中,他們以為正與自己同僚鬥的人是林轍,想也不想地提刀循聲加入。
轉瞬間,樂毅便被四五名刺客纏住,逐漸有些吃力起來。
突然一柄長劍橫空出世,将從左側突襲的兩名刺客擋了去。
在一片混亂中楚暄提着林轍給他的湛盧,對着兩名刺客一陣亂揮,嘴上裝模作樣地大喊:“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先生我來幫你!”
最初那名刺客頭子這才看清是楚暄,擋了樂毅一劍後,立刻喊了一聲“在這!”便和一衆人提刀向楚暄沖去。
楚暄一驚,作勢迎了上去,故意逼近對方,舉着湛盧大喝一聲對着刺客的腰側揮了過去,對方雖身手矯健即刻閃躲,可湛盧劍身極沉,劍勢難收,未傷刺客皮肉卻也劃開了對方衣服的一角。
另一邊樂毅認出楚暄的聲音,無比驚訝,對着楚暄說話的方向喊道:“楚公子你怎麼在這兒?”周圍濃煙彌漫,他開口講話時被嗆了兩聲。
還沒等對方回話,又一陣刀風迎面沖來,樂毅一劍擋上去,嘴上說:“楚公子我們待會兒再叙舊!”便沖入煙塵中展開厮殺。
樂毅突然跑遠,楚暄心髒一沉,許是對方以為自己真會使劍……
要糟要糟……
周圍又有人影竄動,他捂住口鼻四處望,餘光瞥見一抹黑影自右方襲來,他立刻雙手提劍擋住兇狠的刀刃,二人刀刃相抵,楚暄被森寒的白光晃了眼,回過神,施力将人給擋了回去,那刺客後退一步,再次襲來。
就在這一瞬間,楚暄故意以身逼近刀口,将袖中卷軸抖了出來,眼下濃煙彌漫,衆人都在搏鬥,無暇注意這細微的動作。
眼看着那把大刀就要砍下,樂毅不知何時又跑到他身旁,猛地一拉楚暄的手腕,将人向身後一扯,迎上了兇狠的刀光兇刃。
楚暄被甩到一旁,一個踉跄,還未等他站穩,便有一名黑衣人持刀刺來,他本能地舉劍格擋,危急關頭回想起林轍曾教他的一些防身的招式,竟也擋下對方來勢洶洶的攻擊,但卻因手持湛盧而非匕首顯得有些吃力。
此刻他已被逼至牆角,濃煙之下他的視線模糊,被煙熏得直咳嗽,他能感受到一道利刃掃來的疾風正向自己迎面沖來,心中一凜,然而沒有開膛破肚的刀刃,等來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回蕩在樓道中,伴随着骨頭碎裂與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響,緊接着咚的一聲,一個黑衣人倒在自己腳邊。
楚暄心髒狂跳,擡頭,還未看清來人,便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他的心瞬間落下。
林轍用力抱了抱他,确認楚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奪過他手中的湛盧,拉着他的手将人護在身後,提劍加入了樂毅的搏鬥。
此時的驿館已然一片混亂,救火的救火,打鬥的打鬥,經林轍的一番折騰,刺客混入趙軍之事早已敗露,二樓的趙國士卒們也将混入趙軍的刺客揪了出來,雙方正激烈搏鬥。
黎明時分,館内的火勢才徹底撲滅,混戰終得停息。
館内的其他旅客早已出逃,掌櫃看着被燒的破敗不堪的驿館,崩潰的坐在地上大哭,邊哭邊喊:“這可是大半輩子的積蓄啊!說毀就毀了!!”
那些假扮趙軍的刺客被捆了起來,除去被殺掉的幾個,總共還剩十個人被捆在了一塊兒,扔在驿館外的空地上。
樂毅和一衆趙軍站在一旁,楚暄和林轍也站在樂毅身後。
看着掌櫃号啕大哭,二人心中也是不忍,深感愧疚。
樂毅抹了把臉上的灰,先是來到哭坐在地的掌櫃跟前,單膝跪地,對掌櫃深深一禮:“店家,是在下沒有管教好下屬,全是在下的過錯,待在下回到趙王宮定請奏王上為您修葺客棧,在下必親自前來幫您這驿館修得氣派!”
掌櫃見樂毅向自己行禮,趕忙抹掉涕淚,跌跌撞撞地爬到樂毅跟前,連連磕頭,帶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啊!”
樂毅點了點頭,起身,吩咐下屬去起草一份承諾書給掌櫃。
處理完這邊後他又來到那些被捆綁的刺客跟前,提刀對着這群刺客的臉一揮,數件皮質的物件墜地,那些刺客的真面目暴露了出來,衆人的脖頸處都有一條黑色的水波紋。
這一舉動令身後的一衆趙士卒一陣騷亂,衆士卒這才明白這些人皆是魏國的刺客,易容成自己的弟兄潛入了部隊中,可想而知,自己的弟兄們早已斷送在他們刀下。
想到這,士卒們火氣翻騰,已有幾名開始罵罵咧咧,提刀就要上前将他們砍了,卻被樂毅一擡手止住了,喧鬧聲也逐漸消停下去。
樂毅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掃過,這時一名随從遞了個物件給樂毅,說是在樓道拾到的。
樂毅接過那物件,是一幅卷軸,打開一看,面色驟然一沉,蹙眉拿到一名刺客面前,質問道:“方才你我打鬥之時,從你身上掉落的,你可是想取走這個回去複命?”
那刺客一怔,一臉茫然,又見樂毅緩緩展開卷軸,念出:“魏趙邦交盟書……”他連忙搖頭,嘴上發出嗚嗚嗷嗷的聲音。
樂毅沒有繼續念下去,皺了皺眉,手用力撬開刺客的牙關,才發現他們的舌頭已被砍去。
楚暄在遠處看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想來這群刺客是魏王身邊的死士,除了那頭領外其餘的都被割去了舌頭,而那頭領方才已被林轍結果了。
那些刺客一陣掙紮,逐漸明白前因後果,餘光瞟見站在不遠處的楚暄和林轍,惡狠狠地瞪着楚暄。
林轍立刻擋在楚暄面前,更兇狠地眼神瞪了回去。
樂毅十分嫌棄地甩開他的頭,餘光順着對方的視線掃了一眼,繼而站起身,皺眉長歎:“是魏王派你們來的吧?”
他看了看盟書,沉默許久,握着文書的手不斷攥緊,楚暄甚至看到他輕微地發抖和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良久後,樂毅冷笑道:“何必大費周折?”他冷眼看向那些刺客,将手中卷軸狠狠擲在對方臉上,力度之大直接将對方的臉打歪,嘴角溢出了鮮血。
樂毅居高臨下冷聲道:“滾回去告訴你們魏王,我趙國不與兩面三刀的小人結盟!”言畢轉身,對着一名士卒吩咐務必把這撥人押送回魏國,看緊點不準他們自盡。
處理完一切後,樂毅轉身走到楚暄身旁,對着二人拱手,滿含歉意道:“鬧出這麼大動靜是樂某失職了,連累到二位公子。”
“不不不,事出偶然,不知者無罪,樂将軍多慮了。”楚暄趕緊上前将人扶起,複又長歎一聲,“隻是眼下我二人的馬兒在方才的驚亂中不見蹤影,此去邯鄲路途遙遠,還望……樂将軍能載我們一程。”
“楚公子要去邯鄲?”樂毅目中閃過一抹亮光,毫不猶豫道:“若是不嫌棄可乘樂某的馬車與我等一道。”
楚暄正等着這句話,面露喜色:“那便有勞将軍了!楚某不勝感激!”
樂毅淡笑,領着二人一同上了自己的馬車,其餘士卒見狀,也各自歸位,準備啟程。
上了馬車,三人剛剛坐下,樂毅盯着楚暄的眼睛,揚唇突然壓低聲音道:“楚公子好手段。”
二人聞言一頓,林轍立刻沉下臉,目光變得銳利,手已悄然移向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