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暄迎上他的目光,含笑道:“樂将軍過譽了,楚某不過是來赴您之邀的。”說話間他的手輕摁在林轍的手背上。
這時馬車動了起來,開始上路了,楚暄暗松了口氣。
樂毅看在眼裡,無聲地笑了下。
“楚公子這一計借刀殺人甚是精妙。”樂毅微眯着眼。
楚暄莞爾:“樂将軍不也甘願做這把刀麼?”
樂毅揚唇:“你方才說要去邯鄲城,該不會真是來尋樂某的吧?”
“那樂将軍願搭救我二人也不僅僅是邀楚某入朝為官吧?”楚暄挑眉反問。
二人看着彼此,片刻後相視一笑,默契地一同點頭。
林轍在一旁聽着二人打啞謎,看了看楚暄又看了眼樂毅,皺起眉頭,隻覺得莫名其妙。
楚暄莞爾:“此番魏趙聯盟已斷。将軍該如何回去交差?”
樂毅倒像是不以為意:“趙國與魏國無緣,我王自有定奪。”
“不如這樣。”楚暄狡黠一笑,“樂将軍将楚某帶回去交差如何?”
樂毅擡眼看着他,又聽楚暄說:“如今天下諸侯國比比皆是,何故在意一個魏國?楚某覺得秦國就不錯。”
樂毅身形微微一頓,意味深長道:“是啊,秦國确實不錯,隻可惜都是之前的事了。”
“楚公子,我們之前見過面,你可還記得?”
楚暄聞言一臉莫名:“确實在魏國見了不止一次。”
樂毅卻搖頭:“不,更早的時候,在你還是秦國使者随張子來王宮赴宴。”
楚暄恍然,當年張儀回秦國前去了趙國,在邯鄲停留了三日,臨行前趙王設了宴款待,并在宴上宣告與秦國結盟。
那時的楚暄無憂無慮,與林轍光顧着吃席,沒有注意周遭人的目光。
他隻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樂毅還是在回去的馬車上,對方脖子上的傷疤十分惹眼。
回想起當年之事以及後面的遭遇,楚暄怅然輕歎:“造化弄人啊,那日回去後先王病逝,秦王蕩繼位後便将我等驅逐出秦。先生也在魏國魂歸桑梓,若是再早一步回去,或許秦趙早已結為盟友。”
其實當年張儀在離開秦國前将盟書與相印一同上交,隻是結盟之事後來便不了了之了。
樂毅對張儀被趕出秦國之事略有耳聞,隻是不知其中細節,看楚暄的反應想來其間經曆了不少波折。
“當年沒能結盟,楚公子如何覺得今日便可成功?”樂毅反問。
“今時不同往日。”楚暄揚唇,“說不定可以再續前緣。”
“楚公子怎麼突然急着來趙國?”樂毅問,“樂某臨行前聽聞魏王正封鎖國門,行祭祖之禮。”
楚暄突然一臉高深莫測地湊近,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楚某前些時日路過城中的陰陽觀,聽見幾名陰陽學派的方士正偷偷談論着什麼,楚某隐約聽到他們說‘北方上空,客星守畢’,又有一人言‘縱馬之邦,一統四方’。”
樂毅聞言眉頭輕皺,目光冷下:“楚公子信這些算命的神鬼之言?”
“神鬼之言不可盡信,亦不可不信。”楚暄笑,“正如當年那句‘月将升,日将沒;糜弧箕胞,幾亡周國’。”
“那楚公子以為,這‘縱馬之邦’可是趙國?”樂毅微眯起眼,意味深長地問,“抑或是,秦國?”
楚暄慨然笑道:“楚某怎知那麼多?但秦趙本就為一家,又都是縱馬之邦,樂将軍回去後可先将此星象說于趙王,再看趙王是否願意見楚某。”
樂毅略一思忖,卻是在想别的,沉默少頃後輕輕點頭。
二人經此一番談話後逐漸熟絡,像是有一種默契,一路上彼此都隻字未提嬴蕩駕崩之事,也沒再談論那句“謠言”。
一行人又走了數日,終于抵達邯鄲城。
途經武城時,樂毅派随從買來一輛馬車,給楚暄和林轍坐,三人坐一輛過于擁擠,這輛馬車跟在樂毅後頭。
進入邯鄲後,楚暄撩開窗子向外看,邯鄲城内遍地是身形高大的男子,穿深衣,飄飄若仙,女子形貌迤逦,身姿婀娜,真可謂是“燕趙多佳人,美者顔如玉。被服羅裳衣,當戶理清曲”。
街市上還有許多五官深邃,高眉骨,鼻梁英挺,面部輪廓剛毅,留着卷曲胡子的胡人,穿着獸皮織成的衣物,七月天也戴着氈帽,整個城池内胡人趙人混雜,大家也互不幹擾,各過各的,相比于其他中原國家,尤其是位于中原腹地,衣冠雲集,文士輩出的大梁,邯鄲城内少了清高倨傲,上下有服,更多是一種自由包容,海納百川的氛圍。
楚暄上回随張儀來趙國直奔王宮,沒有深入遊曆邯鄲,這會兒第一次見到胡人覺得十分新鮮,他小時候在書上看過描述胡人的句子,但也沒有都如書上說的那般野蠻粗鄙,胡子拉碴,更多的是濃眉大眼五官深邃立體,個頭高大,還有長相英俊,金發碧眼的。
楚暄看了許久,回頭時見林轍也安安靜靜看着外頭,故意靠過去,調侃道:“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林轍盯着窗外出神,楚暄的話撞入耳中時他愣了一下,但因方才走神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反問道:“哥哥怎麼了?”
見他反應,楚暄狡黠一笑:“趙國女子美吧?看得如此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