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哪有女子?”林轍懵懵的,這才反應過來,立馬道,“我沒有看什麼女子!他們都沒有哥哥好看!”
“那你在看什麼呢?”楚暄笑道。
林轍如實道:“這條街,我之前來過,多年不見,他比我上次來的時候熱鬧多了,突然就有些感慨。”
楚暄問:“你什麼時候來過?小時候和爹娘嗎?”
“不是。”林轍搖頭,苦笑道,“是那年,我逃難的時候,路過這兒……”
那年林轍跟着一群難民從平舒走到邯鄲,鞋子都磨破了,腳已經被磨掉了幾層皮,痛得他都已經沒知覺了,他又累又餓,饑寒交迫,實在走不動了就在這條街上的一個小巷子中,找了塊幹淨點的地坐下。
林轍坐在深巷中,餓得胃直抽,眼睛都花了,鼻尖突然嗅到飯菜的香味,他以為是自己錯覺了,搖了搖頭,嗅覺清晰了些,才發現這味道是真的。
他這才發現身後是一座酒樓,此刻他正坐在酒樓的偏門外,内裡正烹煮着佳肴。
林轍肚子叫了一聲,盯着那偏窗,眼中閃爍着渴望,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癡心妄想,酒樓内的人怎會施舍一個難民?怕是被看見了直接被拖出去扔了。
林轍聽到内裡有動靜,他立刻躲到石牆後,隻見一個穿着粗布衣衫,身寬體胖的廚子提着個大桶從偏門處出來,向巷子的另一頭走去。
巷子的另一頭是條溪,此時已是十一月末,初冬時節溪上已結了一層薄冰。
那廚子手中提着正是酒樓内的客官吃剩的飯菜,準備扔到溪旁的一處廢物場中,雖是剩飯剩菜,卻都是熱乎的,各種菜肴混雜在一塊兒,說不上是香還是臭,但對于餓得眼冒金星的林轍而言已是玉盤珍馐了。
林轍見狀,偷偷跟在廚子後面,見他進了廢棄場,把桶一擱,拍了拍手轉身離去。
林轍立刻上前跑去,眼中放光,身體突然就有了力氣。
然而他剛到廢棄場,便有十數名難民一窩蜂的沖向那桶,那群人衣衫褴褛,渾身酸臭不堪,身上還有蒼蠅,看見這桶就像群狼見了羔羊,眼睛都泛起了綠光,一窩蜂的人你争我搶的上前,有的甚至被踹倒在地,又被幾人狠狠地踩了幾腳,凄聲慘叫。
林轍立刻就定住了,看着這群人,他雙腿抖得厲害,可他真的餓昏了,他就想吃一口,隻要一口就行,人在性命攸關的時候還顧得上怕嗎?
林轍雙手握拳,紅着眼豁出去了般沖了過去,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将幾個成年的難民男子給推了開,身上的衣服在争搶中被扯破了幾道,在推搡中不知被什麼堅硬之物磕了額角,疼得他流出眼淚,可他一心隻想着沖上前,費了好大的勁兒他終于擠到桶壁,此刻已有幾個難民挂在桶壁上,從裡頭抓着食物,失了魂似的瘋狂地往嘴裡塞。
林轍奮力爬上桶壁,那桶已經快要無法承受多人的重量,開始東倒西歪,站立不穩,甚至在地上轉起了圈來。
林轍費了好大的力氣死死拽着桶沿,他欣喜自己終于成功了,胡亂地伸入桶中撈了一把,往嘴裡塞,于他而言這些廢棄的食物都是人間美味,美味到他落淚。
可他還來不及撈第二下,後頸便被一人狠狠地拽住,往背後一拉,霎時間整個人騰空而起,直接被人給提着抛到空中。
林轍還來不及反應,隻覺眼睛一花,撲通一聲墜入河中,一股窒息的冰冷從背後滿貫而上,澆築了他全身,五髒六腑都被刺骨冰冷的河水給吞噬了,血液都要被凍住了,他在水中奮力掙紮,四肢已被凍到失去了知覺,連嗆了無數口後逐漸失去了意識,昏迷過去。
那時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沒想到再醒來的時候自己躺在一座廢棄橋下,身旁有許多被泡得發白的屍體,應當是有人清理河中屍體的時候把自己撈上來,扔進了亂葬堆裡。
感官複蘇後,林轍眸中一片灰敗,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又痛又涼,也不知最後是如何艱難地爬起來,此刻身體和意識都被凍得麻木了,即便身旁躺着數具屍體他都沒有害怕之意。
好不容易能站穩了,從一個屍身已幹枯的死人身上扒下一件廢舊的大襖裹在自己身上,跌跌撞撞走出亂葬崗,繼續他的流浪求生之路。
這些痛苦的回憶已封存在林轍心中多年,自從認識楚暄後這些不好的回憶和感受漸漸淡去,今日故地重遊勾起了當年的記憶,心裡自然是不好受,臉色也不太好看。
突然他腰間一緊,林轍從回憶中驚醒,見楚暄正抱着他的腰,頭靠在自己肩上。
楚暄擡頭看着他,摸了摸林轍的腦袋:“别想這些不開心的了,我在,就不會再發生了。”
林轍鼻子一酸,将楚暄攬入懷中,用力抱住,又覺得這樣不夠,将人拉坐到自己的膝上,緊抱住楚暄的腰,一頭栽入他懷中,臉埋進頸窩裡輕蹭着,有些哽咽地嗯了一聲。
楚暄摟住他,很久沒看到林轍這般模樣,他隻抱着,沒有多問,手輕撫林轍的背,摸着他柔軟的發。
過了片刻,林轍松開手,臉色不再黯淡,已是笑意深深。
楚暄見他恢複過來,笑着捏了捏他的臉。
“哥哥,我還沒和你說過我是怎麼到鹹陽城的。”
楚暄:“你不是說過嗎?在洛陽被拐……”
林轍笑道:“具體的沒說。”
楚暄搖頭:“你若不想回憶不說也罷。”他從未問過林轍的過去,怕勾起林轍傷心事。
林轍這次卻沒有逃避,拉着他的手說:“過去的事了,我已經沒事了。”
他講起自己如何被人販子抓了運到鹹陽,又說到自己如何從馬車上逃脫,說起馬車逃脫一事,他才想起之前救過全車的少年。
林轍輕歎:“也不知那個孩童如何了,他當時看着與我歲數相當,如今也已長大成人,以他的身手和膽識,若是從軍定是個勇猛之士。”
楚暄摸了摸他的頭:“有緣自會相見,來日方長,指不定哪天你二人還成袍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