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吧。”林轍突然開口，所有人都看着他，楚暄不由得皺起眉，林轍卻沒看他，問魏冉，“您方才說少梁城城尉，可是王龁？”

“正是。”魏冉說，“就是之前藍田之戰，以誘敵立下戰功的王龁。”

林轍嗯了一聲，看向楚暄，微笑道：“哥哥，我去送信吧，我騎馬快，日夜兼程十日左右必到鹹陽。”

楚暄略一猶豫，最終答應：“好，那這事便交給你了。”他将奏折交給林轍。

林轍察覺出了他動作的僵硬。

楚暄收拾好情緒，面色平淡：“稍後我将寫一封信，闡明魏國與義渠暗通款曲之事，由阿轍帶去給芈王妃。”

魏冉點頭：“何時啟程，這事要快。”

“明日。”楚暄暗自攥緊拳頭，将兒女情長都捏碎了，“明日日出前便走。”

樂毅道：“此去路途遙遠，恐有不測，林公子還需多加小心，稍後林公子請随我入王宮校場兵器庫挑些稱手的兵器帶着防身。”

林轍抱拳：“謝将軍。”

——

林轍随樂毅去兵器庫挑了弓、箭、臂弩、暗箭、一把長劍、輕甲和一件夜行衣，樂毅還将自己的坐騎給他。

“此馬迅猛如風，可日行數百裡，林公子不消十數日便可抵達鹹陽。”

“謝将軍。”林轍拱手，複又行了一個軍中大禮，鄭重道：“我不在的這段時日還請樂将軍一定保護好哥哥！”

“林公子請放心，末将定會保護好楚公子的。”樂毅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笑一聲，“何況令兄不惹别人就不錯了。”說罷便徑自出了兵器庫。

林轍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他的暄兒手無縛雞之力，能惹誰？

見樂毅要出去了，也跟上。

——

晚間，楚暄在房中寫信，林轍在一旁為弓系弦。

楚暄手上在動，卻是心不在焉。

算下來，從藍田之戰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這期間經曆了大大小小的事，有天翻地覆，也有物是人非，二人相依為命陪伴在彼此身邊。

楚暄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和林轍分開的感覺了，他幾乎快忘了那種天各一方的思念與折磨。

林轍此去鹹陽路途遙遠，彼此重逢少說也要月餘，想到這些楚暄心情煩悶，不舍與難過全都壓在心上，他現在才逐漸反應過來，往後重入仕這種分别必是常态，可一切都是有舍才有得。

楚暄發出一聲輕歎，此刻信上的墨早幹了，手卻還執着筆。

“哥哥。”林轍突然叫住他，“我明日就要啟程了。”

“嗯……”楚暄回過神，放下筆。

“這一去少說也要月餘。”林轍又道。

楚暄沉默，垂眸不語。

林轍不說話了，室内陷入沉默。

他靜靜看着楚暄，良久，突然撲哧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瞬間把楚暄激怒，心中壓抑和煩躁以及種種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他轉過身瞪着林轍，愠怒道：“笑什麼？你很高興？”

林轍立刻止住笑，可眼中仍是笑意深深，凝視着楚暄的鳳目，桃花眼中染上了燭光的熾熱，清澈澄亮，又現出一絲無辜。

楚暄見他又不說話了，心中一道無名火登時燃起，起身上前直将林轍撲得摁倒在地。

林轍這回是蒙了，未曾想哥哥突然如此主動！

隻聽身上之人似惡狠狠地說着：“我看你是想走了，在我這兒待膩了！”

“别鬧。”林轍含笑，撫上他的背，語氣極盡溫柔和耐心，可這溫柔此刻成了點燃楚暄心火的烈焰。

他越是這般楚暄便越是氣惱，霎時間便将平日裡守着的矜驕和禮數全都扔了，跨坐在林轍的腰上，捧着他的臉狠狠地索吻。

·

破曉方至，天際被一縷白光撕開。

林轍睜開眼，看着懷中沉睡的人，在他額頂輕吻了一下，悄悄起身。

正要坐起時左側頭皮一緊，這才注意到楚暄不知何時将自己左鬓的頭發纏在了自己的腕上，還纏了兩圈。

林轍看了兩眼，不禁失笑，打消了想偷偷離去的念頭。

他支肘倚着床，把玩着懷中人的發絲，看着楚暄的手腕忍不住輕笑一聲。

“小狐狸。”他捏了捏哥哥的臉頰，語氣中盡是寵溺。

離卯時還有近半個時辰，楚暄睜開眼，腦子還懵懵的，手無意識往下一伸，耳邊傳來“哎呀！”一聲，緊接着胸口撞上一個堅實的“東西”。

楚暄正愣神，半睜着眼摸了一會兒，在聽到懷中傳來低低的笑聲，他才逐漸清醒。

“你要把我弄秃了。”林轍佯裝埋怨。

“哦，哦……”楚暄擡起手，松開拳頭，柔軟的發絲旋即散開，從指尖滑去。

“幾時了？”他的嗓子仍舊是啞着，這時清醒了才想起正事。

“快卯時了。”林轍不疾不徐，仍舊枕在他懷裡。

楚暄撐起身子，拍了拍林轍的背：“你是不是該走了。”

林轍也依依不舍地從他懷裡起來，聽他這句話又開始耍起小性子，反問：“哥哥希望我走嗎？”

楚暄抱住他的腰，他渾身酸軟乏力癱在林轍身上，在他的頸窩裡悶悶道：“那你别走。”

林轍由着他靠着，手習慣性地給他揉腰，懷中人輕哼一聲後呼吸逐漸平穩，片刻後林轍輕聲問道：“你要不再睡會兒？”

這一聲詢問令楚暄又醒了，他從林轍懷中退出來，這時才注意到對方脖子上挂着一枚環形玉佩。

“這玉環……”楚暄揉了揉眼睛，“許久未見你戴着，很早就想問你它去哪兒了？”

“我平時收起來了。”林轍握在手中，這是他最為珍視之物，亦如他原本的主人，“這一年多裡都和你在一塊兒我就不戴了，和你分開才戴，戴着它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楚暄眼眶發熱，将這枚玉環藏入他裡衣中，攏好衣襟，這才搖搖晃晃地下了床。

——

邯鄲城外薄霧籠着晨光，朦胧中現出一騎與兩個高挑的身影。

林轍牽着馬兒，楚暄牽着他，林轍走了幾步停下，楚暄也停下，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楚暄拉着他的袖袍跟上。

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已到了城郊外的樟木林。

林轍不再向前，轉身看着楚暄。

此刻他穿着身夜行衣，身姿颀長筆挺，夜行衣修身，将他的長腿勾勒得淋漓盡緻，肩寬腰窄，俊逸的面容半掩在兜帽下，桃花眼似落入明月的一泓清泉，蘊着笑意，陰影也難以掩蓋的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