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楚暄想趁着林轍不在,偷偷将湯給侍從喝,結果這詭計還沒實施,林轍便突然冒出,逮個正着,于是從那以後,林轍都要看着他喝完才出門,他若是不喝完林轍便死守着,兵也不練了,楚暄也隻能乖乖妥協。
但這種日子實在是不好過,楚暄見硬的不行,決定來軟的,于是,他打算平心靜氣地與林轍交談了一番。
某日午時,林轍又端來了一碗散發着濃重藥味的紅糖藥煎烏雞湯,并十分體貼地舀了一勺吹涼了遞到楚暄嘴邊。
楚暄看了他一眼,身子往後傾了傾,微笑着說道:“阿轍,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叫做“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林轍看着他片刻,輕輕把湯勺撤去。
楚暄見他撤走了勺子,心中竊喜,便繼續道:“這句話中的肉食者雖然指的是沉迷酒池肉林,昏庸至極的當權者,卻也充分說明了,吃太多的肉會喪失深謀遠慮的能力,總而言之就是,肉吃多了會變笨的。”
見林轍認真地聽着,楚暄繼續道:“如今秦國欲東出崤函,逐鹿中原,我與稷兒日日商讨此事,制定策略,各國局勢近日雖較為穩定,卻仍有勢力在其間暗流湧動,故許多事宜須得深思熟慮,做長遠的打算。我若是在此刻食肉過多,以至于變得愚笨,将會使得一些不懷好意之人乘虛而入,嚴重的話還會威脅到秦國的安危。因此,考慮到秦國的大局,我應當少食肉糜,多以清淡的素食為主,所以我覺得,還是把這湯撤了吧。”
他微笑地看着林轍,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再有任何動作,便覺得此事成了,于是轉頭招呼了内侍過來,欲将這聞之色變的湯撤去。
然而他剛招完手,下颌便被林轍輕輕捏住,緊接着一股濃濃的湯汁被對方嘴對嘴灌入口中,腥、鹹、甜三味混雜沖撞于口腔中,那滋味簡直難以言表。
楚暄猛然睜大雙眼,見林轍的臉近在咫尺,他瞬間驚愕,便不自覺地将口中的湯汁吞了下去,險些嗆得噴了出來。
林轍見他喝完了湯,便分唇,含笑注視着楚暄呆愣的目光,十分溫柔體貼地将他嘴邊溢出的湯水擦去,二人的臉貼得極近,動作十分親密,看得房中一衆内侍目瞪口呆,都僵在原地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林轍注視了楚暄一會兒,便拉開距離,正準備再用嘴渡湯,楚暄見狀立刻喊道:“行了行了!我自己喝!”旋即将林轍手中的湯碗一把奪過,皺着眉頭猛地灌下,面色漲紅,明顯是被對方氣得不輕。
林轍注視着他的舉動,看着他喝完,還不忘瞪自己一眼,才笑着起身将湯碗收走。
從那之後,楚暄真切地感受到了林轍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興許在軍中待久了,養成了令行禁止,說一不二的性格,總結來說就是越來越軸了!
楚暄欲哭無淚,隻能接受林轍的備至關懷。
而林轍隔三岔五就要檢驗一下自己的努力成果,檢驗的方式則是每日抱着楚暄,對比硌手的程度,以及猝不及防地将對方橫抱起來,看看有沒有比之前重了,若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他便皺眉沉思,并進一步的改善自己的熬湯方法。
楚暄對他這種檢驗方式實在無語,他認真糾正了一下林轍的想法,覺得天天抱着當然看不出來有什麼區别,并告知不要老是瞎折騰這些,還是要以練兵為主!
随着天氣漸漸炎熱,那些閃着油光的湯湯水水實在令楚暄反胃,他胃口越來越差,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忍不住嚴肅地和林轍商讨了此事。
最後林轍稍作妥協,從一天三碗改成一天一碗。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林轍端來了一碗黃豆豬腳湯,楚暄終于忍無可忍:“阿轍,我不喝這個!我是瘦了,不是生了!”
“啊?生了?”林轍一臉茫然,怎麼突然說這個?莫非……哥哥是想生孩子了?!他看着楚暄有些臉紅,吞吞吐吐道,“如、如果,哥哥想生……我可以……努努力……”并垂下頭嘿嘿一笑。
“不想!這輩子都不可能生!”楚暄當即打斷,滿頭黑線,覺得跟這人簡直無法溝通!
“哦。”林轍一臉恍然大悟,卻又不解地問道,“可……這跟喝不喝這湯,有什麼關系?”
楚暄注視着他的雙眼,确認他是真的不明白,終于冷靜下來耐心地說:“你知道這湯是做什麼喝的嗎?”
林轍疑惑:“不是養生、補氣血的嗎?”
這湯是他下午特意去太醫院内找藥膳師問的。
林轍今日提早練兵回來,想着這段時日楚暄雖然氣血比之前好了些,但總還是太瘦了,吃多少都胖不起來,他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遂決定不再閉門造車,而是應當詢問精通醫術、熟悉藥理的醫者。
他騎着馬奔至王宮太醫院,禮貌地詢問了宮廷藥膳師所出之處,便跟随院内的仆從走到藥膳房。
入了藥膳房,他恭恭敬敬地對那女藥膳師拱手行禮。
那女醫師見他一身高階武官服,身姿挺拔,氣度不凡,又生得豐神俊朗,舉止氣度彬彬有禮,毫無武将的豪放不羁與粗犷氣質,遂好感倍增,立馬起身對林轍躬身作揖:“卑職拜見大人。”
“醫師不必行如此大禮,晚輩此番前來是有要事向您請教!”林轍微笑着将她扶起,又恭敬地退後半步。
女醫師看着他英俊逼人的笑容,雙頰微微發燙,微笑詢問道:“大人有何事請教,卑職願傾囊相助。”說着便請林轍坐到案前,并吩咐下人備上茶水。
林轍禮貌微笑道:“晚輩想請教您關于養生補氣血、調理身子的藥膳,請問吃什麼見效最快?”
“哦?以大人的氣色應是無需滋補,此番可是替尊夫人詢問?”女醫師看着他,打趣道。
林轍腼腆一笑,如實相告:“是、是的,他本就身子虛弱,前段時日又血流過多,臉色更加蒼白,這幾個月我按醫書上做了些滋補的藥膳,他的臉色方紅潤了些,但還是太瘦了。現已入夏卻仍是手腳冰涼,如今天氣逐漸炎熱,他的胃口又不太好,不知醫師能否根據此等症狀為哥……吾妻開些食補藥膳,調理調理?”他神色擔憂,語氣十分誠懇。
“血流過多……”女醫師若有所思片刻,微微皺眉,“大人這就不對了,這事發生後的一個月您就應該前來此處找卑職來詢問藥方子,現如今都過去幾個月了,自然體虛不見好轉。”
林轍一驚,恍然大悟,原來問題出在這裡,有些自責地說道:“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敢問醫師可還有補救的辦法?我定盡心盡力照料他!”
女醫師見他突然正色,萬分鄭重,不禁一陣感慨:“能得大人這樣的夫君,尊夫人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您大可放心!卑職這就開一藥方,您隻需按這方子來準備藥材食材,保證尊夫人食過之後面色紅潤,皮膚光滑,氣色上佳!”
林轍嘿嘿一笑:“能遇見他才是我的福氣!”
女醫師輕笑一聲,便認真寫下那方子,末了放下筆,将方子呈上:“大人,我特意在裡頭添加了一些養血禦寒的藥材,這樣一來便可以氣血雙補,保證尊夫人喝了以後産量增加!”說着,她颔首低笑了聲。
産量?是說産血量增加嗎?
林轍見她突然停頓,含笑看着自己,有些疑惑。
女醫師又繼續道:“不僅如此,此湯還有美容養顔,健腦補腦,降火氣等功效,每日喝一碗堅持十天半個月尊夫人的身體便會得到改善了。大人也無需自己親自下廚,待會兒我讓人将藥材配好後送至禦膳房,禦膳房做好以後您再取回去便是。”
林轍聞言大喜,雙手接過那方子,起身躬身拱手緻謝:“晚輩感謝醫師相助!我定遵從醫囑好好照顧吾妻!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還請醫師務必收下!”說着從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遞到女醫師案上,還未看到對方一臉驚愕正欲拒絕的表情,便一溜煙跑出藥房,向禦膳房奔去。
楚暄聽完他的一番表述,沉默半晌,心中哭笑不得,見林轍仍是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如實相告:“這湯雖會氣血雙補,但真正的作用則是……通經下乳,那藥師所說的産量增加是指……女子産後的奶水量增加,因此,喝這湯是催乳用的……”
他一臉不忍地看着林轍,觀察他聽到真相後的反應。
林轍聞言愣了片刻,接着雙頰微紅,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搞錯了什麼,他微微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又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擡眼看着楚暄,又将視線移到對方的胸前,支支吾吾地說道:“其……其實……哥哥可以喝這個……我……我不介意的……”
楚暄聞聲愣住了,再看對方的表情,當即臉一黑,強壓住即将從口中呼之欲出的“滾”字。
他站起身,把這湯用蓋子蓋好推到林轍懷中,又把人從位子上拽起向門外走去,開門後将人猛地推了出去,重重将房門關上,冷聲道:“要産乳你自己産,不準再端這種亂七八糟的湯水到我面前來!”
“哦。”門外,林轍呆愣愣地站定,這動靜之大引得路過的侍從停下腳步看了兩眼。
最後林轍聽聞府上一仆役的弟媳前些日子剛好産下一子,便将這碗湯送給了此人,那仆役對他感激不盡,這件事才算徹底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