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去有一陣子,都安安靜靜的,下方三人也不敢放松警惕。
耳邊一直回蕩着鈴響,這次比先前的都大聲,且遲遲未停,吵得楚暄頭疼,就像是陣陣惱人的咒語侵蝕着他的大腦。
“大人,你怎麼了?”聶施察覺到楚暄的不對勁,詢問道。
楚暄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後站起身,搖頭:“沒事兒。”他打開林轍留下的水囊喝了一口,讓自己清醒些。
仰頭時瞥見山頂上牛頭骨的位置他忽然頓住,鬼使神差地盯着那牛頭骨看,他發現這牛頭的方位好像發生了變動,之前是向西側的,而此刻竟朝着自己。
楚暄忍不住後退半步,向上望去,目光被那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吸納住,它好像也在“凝視”着自己。
聶施和淇臻見他突然呆呆地望着上方,不解地也一同向上看,剛一擡頭,上方便傳來一陣劇烈的打鬥聲。
三人驟然回過神,聶施與淇臻下意識提起槍與劍,準備到台上支援,而還未起步,上空就現出兩道黑影,不斷下墜落在三人跟前。
剛一落地,嬴恽就命道:“退後!”
三人立刻會意,再度貼着牆站,少頃又是一陣箭雨落下。
楚暄站在林轍身邊聞到一股血腥味兒,心髒一沉,正想開口林轍卻捂住他的嘴,湊在他耳邊輕聲道:“先别說話。”
片刻後,流箭停下,又恢複到安靜。
楚暄趕緊掙開林轍的手,将人拉到身前檢查傷勢。
林轍隻笑笑,用身體擋住左臂,輕飄飄地說:“沒事兒,剛才上面……”
楚暄霎時就怒了,也不顧在場的其他人,喝令道:“你給我過來!”
聶施與嬴恽悄悄對視,都不出聲。
林轍隻好乖乖地走到楚暄的跟前。
楚暄神情嚴肅,将他左臂拉過來一看時愣住,他的左臂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好在不深,卻有些猙獰,傷口處血肉模糊仍不斷溢着血,看得楚暄倒抽一口氣,慌忙地扯下衣擺的一角幫林轍包紮。
林轍摁住他發顫的手,笑了笑:“哥哥,我沒事,小傷而已。”說着從懷中掏出一瓶藥粉。
楚暄一把奪過後,沉默地替他上藥。
林轍凝視着哥哥,眼睛亮閃閃的,嘴角翹着下不來,知道的是在包紮傷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做别的什麼,一臉的享受。
“咳,咳。”見楚暄包紮好了,嬴恽不合時宜地輕咳一聲。
二人一同擡頭看着他們,隻見淇臻仍面無表情地發呆,聶施看向别處,隻有嬴恽一臉玩味地保持着他标志性的笑容看着他們。
楚暄已然見怪不怪,無聲地站起身,林轍卻不滿了,皺着眉頭以埋怨的眼神盯着嬴恽。
嬴恽雙目微彎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說: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你的湛盧呢?”楚暄的聲音将衆人拉回了正題。
林轍指了指上方,淡定地說:“被它們劫走了。”
——
說回上頭二人的遭遇,嬴恽扔出石頭後,推着林轍悄悄移向左側,此刻這些兵人雖站成了半月之勢,可左邊的好像比右邊的數量要少些。
石壁上仍在不斷地冒出霧氣,萦繞在兵人的周圍,朦朦胧胧,時虛時明。
二人小心翼翼地到達最左邊,嬴恽推着林轍踏入霧中,周圍的一切逐漸模糊起來,他停住腳,向右側望去,仍是一片靜悄悄的,松了口氣。
正想着繼續向左側探時,他突然身子一僵,還未做出反應,林轍比他更快行動,抽出湛盧轉身擋下襲來的大刀。
嬴恽轉頭,心中一怔,竟發現身後已站滿了鐵甬!
随着林轍這“铛——”的一聲響,所有的鐵甬頭顱都開始轉動起來,發出詭異的“咕噜噜”聲,轉向二人所在的位置,下一刻,地面顫動,不斷逼近。
“跑!!!”嬴恽拽着林轍,從鐵甬間的縫隙中溜出去,這才發現它們原本的半月形陣勢已然變成一個包圍的圓環将二人圍住,而持弩機的那些已堵在高台的邊緣,攔住他們的去路。
嬴恽立刻反應過來——他們中計了!
林轍正執着湛盧解決了幾個逼近的兵人,也猜到此刻的處境,立刻道:“你找出口,我拖住他們。”旋即轉身沖入鐵甬之中。
這些鐵甬比下方的那些堅硬得多,個頭也大了許多,比之前難對付,好不容易捅穿兩個後他以耳力判斷方向,朝右側奔去。
那些兵人又分别呈兩股合圍之勢,迅速追了過去。
嬴恽見狀立刻明白過來,也朝右側跑去,邊跑還邊扔石子制造動靜。
見鐵甬們逐漸形成掎角之勢将林轍逼入角落,嬴恽敏銳地聽到機栝扳動的聲音,他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兵人中擒住林轍的手臂要将人拉出。
然而林轍卻被一個高大的鐵甬纏住了,又因嬴恽的突然闖入而慢了半拍,左臂被襲來的大刀劃傷,飛濺出鮮血。
他悶哼一聲朝後退了半步,那大刀再度砍來時,林轍提劍奮力捅進鐵甬的心口,在大刀離他肩膀僅一寸時停下,鐵甬不動了。
林轍驚出一身汗,嬴恽刻不容緩地拽着他要走,而湛盧仍卡在鐵甬的身上拔不出來,他還想去拔,這時無數流箭朝二人射來,這些兵人也是不分敵我的一同掃射,林轍隻好先棄劍與嬴恽在鐵甬後方用它們擋住箭矢。
嬴恽拉着林轍朝高台奔去,在接近邊緣時不慎踩到地上的一隻斷臂,迎來一個踉跄,穩住身形。
這動靜吸引了持弓的兵人們,紛紛将弩機移向二人之處,二人迅速沖出高台一躍而下,在流箭蹭過發頂之餘落下,險象環生。
——
說完這些後,嬴恽頓了一下,對林轍道:“賢弟,你有沒有覺得這些兵人的走位和陣勢很像……常山蛇陣?”
林轍愣住,思考後點頭。
所謂的常山蛇陣出自《孫子兵法·進攻篇》,兵書雲: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蛇也。
“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聶施道,“聽公子方才所描述的确實有點兒像。”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湛盧搶回來。”楚暄看向嬴恽,指着幻境中牛頭骨的位置,問他,“那邊有什麼?”
嬴恽朝他所指之處看去,說:“軍旗,在另一座較高的高台上。”
“是什麼樣子的?”楚暄又問。
“旗面是黑色的,垂在杆上,隻能看到上面有幾條白色的花紋,不過……”嬴恽定睛一看,盯着那下方的一抹白,說,“旗子下方好像懸着個什麼東西,白色的,像是個……牛角。”
楚暄聞言一愣,再看幻境中那個白色的牛頭骨,如果這個幻境本質和雲夢山中的一樣,必會有一處是和現實連接的。
從雲夢山幻境出來後,林轍和他說過當時他透過蒙眼布看到一個白色的光點,正是楚暄身後壁畫上大祭司伊尹發出來的,他沖着白光去,快要靠近時蒙眼布被山風掀開,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龍頭出現在楚暄的身後,也是劈下那龍頭後幻境才徹底破解了。
想到這些,楚暄望着牛頭骨,心中生出一個想法:“真正能破幻境的其實是幻境中的人,而這些幻境中的畫面從頭到尾都是提示!”
這時那惱人的鈴聲又一次響起,幻境中山風呼嘯,将銀鈴吹得大作。
石台下方,原本被湛盧砍倒在地的鐵甬們竟然動了,嬴恽刹時間緊繃,其餘人也聽到動靜,心中一驚。
這些兵人從地上慢慢爬起,不斷向他們逼近。
聶施趕緊道:“此地不可久留,先上去,走一步看一步!”
楚暄道:“對,先将湛盧奪回來!”
回到高台上時兵人們雖還未行動,卻又站成半月形的陣勢,他們的後方立着一尊無頭的鐵甬,湛盧正插在他心口處。
中間持弩機的兵人們半蹲着,将機口對着衆人,左右兩側的兵人像是受到了指示,也将刀槍劍朝向他們。
“我們在幻境中也看到一群高大的士兵,舉着刀、劍和弓弩。”聶施望向前方,風雨仍未停,那群“士兵”立在風雨中,戴着面甲,看不清容貌。
這時,兩側的士兵朝衆人的方向前進了兩步,聶施道:“他們過來了。”
嬴恽莞爾:“看來這次對上了,你們也不用蒙眼了。”
想到涿鹿之戰,嬴恽對楚暄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和涿鹿之戰中炎黃聯軍還真像,都是被蚩尤追着打。”
楚暄聽這話時頓了一下,又聽他對淇臻說:“阿臻,你和弟妹先到一旁去,你保護好他,這群‘人’交給我們三個。”
嬴恽看向林轍,揚唇:“賢弟,你還記得常山蛇陣該如何應對嗎?”
“揪其首,夾其尾,斬其腰。”林轍道,“分頭行動。”
聶施問他:“那個炸藥球還剩幾枚?”
林轍朝淇臻看去,見她從懷中掏出兩顆,說:“都在這兒了。”
“一個就夠了。”嬴恽取過一枚握在手中,“待會兒你們兩先從左右分散他們的注意,我從中間過去奪湛盧,等他們快要放箭時将他們引到中間來,你們再迅速與我會合,躲到那個鐵甬的後方。”
林轍和聶施心照不宣,點頭:“明白。”
嬴恽将硫黃硝石丸握在手中,左右兩側的鐵甬此刻已經開始朝他們這邊行來,他冷靜道:“我們隻有兩炷香的時間,要快。賢弟,你去将最左邊那把最長的槍搶來,我去幫你取湛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