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暄眉頭緊擰,面色漲紅,他松開手。
楚暄如魚得水,一陣咳嗽後大喘着氣。
“說起那些兵人,他們也不全是機關術所制。墨家制造了他們,而真正讓他們行動還需要你的幫助。”他說着從袖口擲出一片刀刃,在楚暄的右臂上用力一劃。
楚暄悶哼一聲,血滴落到地面。
這時周圍的燭燈燃起,楚暄發現自己正處在石室的正心處的一個小圓台上,隻有這裡是平坦的,再往外是許多溝壑,這些溝壑約莫一個小臂的寬度,縱橫交錯着,好像也不深,最多一個食指的深度,不過從整體來看倒像是個什麼圖騰。
這個“圖騰”整體分布在一個更大的圓内,上方是諸多交錯的細線,形成一個稀疏的大網,在八個方位都系着數隻銀鈴,每處銀鈴的下方都放置着幾枚尾部帶尖牙的魚形玉質物件,剛好圍着圖騰形成八個角。
楚暄在書中見過那物件,叫作“牙璋”,是一種遣魂化生的巫具。
這牙璋是一種鎮墓的器具,一些有身份地位的貴族下葬時會在腰上拴牙璋,它也是一種誘導亡魂的法器。
從這些東西的布局和此刻的處境來看,這間石室完全就是一個祭台,而自己正是祭品!
果不其然,墨家巨子開口道:“這是我搭建的祭台,而你就是這祭品。”他站起身,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這地上的溝壑從上方看是一隻展翅的鳳凰,你所在的位置是鳳凰的心髒,你的血就是那些兵人最好的養分。”
“血祭?這是巫術?”楚暄問,“你要祭祀誰?”
“你既博學多聞,可有聽過西南蜀地有一個‘鬼道巫教’?”墨家巨子看着他右臂緩慢滴落血液,慢慢流向鳳凰圖騰上,甚是滿意,想來時間寬裕,他也不厭其煩地對楚暄解釋道:“鬼道巫教最早誕生于氐羌族,在今西南蜀地一帶盛行……”
氐羌族最早誕生于岷山以北以及昆侖山一帶,他們的前身是上古時期的鬼族部落,正如中原大地的百姓們敬奉三皇五帝一樣,鬼族部落的人民供奉的是後□□工、女魃、槐鬼等幽冥界的鬼神。
遠古時期的鬼族部落十分強悍,他們的軍隊名喚“鬼戎”更是戰無不勝,鬼族占領了整個西部地區,又時常發兵中原想擴充疆土。
直到炎黃二帝統領中原,鬼族常與炎黃聯軍鬥争,最終黃帝集結兵馬一舉擊潰鬼戎。
那場戰打得十分慘烈,鬼族也被屠殺了大半,最終以其被趕到岷山以北和昆侖山的西北部收場。
氐羌族是上古鬼族的後人,岷山北面長年嚴寒,一部分氐羌族人難以忍受這種惡劣的氣候,便沿着岷江一路南下,在岷江以南定居并建立了“蜀”。
正因如此,蜀國的先民是氐羌族人,也是上古鬼族的一條分支。
待生活安定後,一些留着上古鬼族血脈的氐羌族人又悄悄創建了“鬼道”巫教,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宣揚,隻想傳承自己的信仰,平安度過,息事甯人,所以知道鬼道巫教的人并不多,但他們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勢力。
“可這一屆的大祭司卻不甘于這種銷聲匿迹的壓迫,想要重建一支鬼戎大軍,我與他結識後達成了交易,我用墨家機關術造了那些鐵俑送給他們。”
什麼交易?
楚暄正想問,但又想想問了他大概也不會說,而且這人陰晴不定的,指不定問完又抽風來掐自己。
“聽你這描述,這些兵人會動應該需要什麼招魂儀式吧?”楚暄順着他先時的話問道。
“對,這些兵人本是無生命的死物,鬼道巫教人丁稀少,又不被世人認可,但他們有一招叫作‘走陰術’,也就是請陰兵附身在那些鐵俑身上。兵将的亡魂和慘死的怨鬼戾氣最重,越是被這類亡魂附身的兵人,能力也就越強。
這世道戰火連年,最不缺的就是兵将的亡魂,而怨鬼屬牢獄中最多。你們來時路過了亂葬崗,又接觸了蜀郡太守的屍身,這些都是陰氣最重的,也是因此喚醒了那些兵人。”
楚暄愣住:“你當時就侵占了嬴恽的意識了?是你故意帶我們往亂葬崗走的?”
墨家巨子搖頭,如實道:“當時沒有,他還是他,但我可以透過他看清你們的舉動,沒想到誤打誤撞你們真走了亂葬崗。”
按這種說法,或許他們最終能走到密室也是因身上的陰氣受到無形的指引。
楚暄仔細回憶起這一路行來的所見和嬴恽的舉動。
“你既然可以直接尋兵将和怨鬼的亡魂,又為何要拿我獻祭?”照墨家巨子所說,自己既非兵将,也不可能做個怨鬼。
“實不相瞞,招魂術的施術者也會受到陰氣的侵蝕,而且常年與鬼魂打交道會使□□的陰氣加重,無法在白日裡行動,相比之下,找人更妥當。”
“招魂之術本身就是逆自然的,過程中施術之人同樣會被反噬,死後會灰飛煙滅,無法轉世投胎,除非……”他眯起眼,凝視着楚暄,“除非換一條命格。”
“所以你才要附身在嬴恽身上跟他換命?”楚暄冷笑,諷刺道,“你的本體該不會已經爛了吧?”
墨家巨子倒沒有惱怒,隻笑笑,搖頭說:“說對一半,但我沒想和他換命。不對,應該說在遇到你之後,他的命格就沒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