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昭洩氣地把手放下,往後縮了縮,尴尬地憋出一句:“晚、晚上好。”
身邊傳來一聲低笑,奚淵看了看他,很給面子地轉移話題:“梁師叔準備了合卺酒,雖然昆侖沒有飲合卺的習慣,但聽說那酒很珍貴,你要試試嗎?”
覃昭疑惑:“你會喝酒?”
“偶爾。”
現在隻要不提雙修,讓他幹什麼都行,他欣然同意:“那來一杯吧。”
奚淵從随身空間裡取出一個玉壺,那壺身纏繞着冰冷的寒氣,像是剛從冰天雪地拿出來一般,還未揭開蓋子,酒香已經飄散開來。
“這是……”覃昭震驚,“醉相如?”
醉相如是開天辟地之初,酒仙埋下的三壇酒,分别位于昆侖、滇南和塞北,另外兩壇早已耗盡,隻剩下昆侖最後一壇。
據說它的味道世間罕有,隻要聞過就不會忘記,抿一口能醉上三日。
覃昭隻在五感書籍中聞過,那香味實在太太太誘人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得多少錢啊?你……咱師叔也太大方了。”
奚淵伸出手:“手給我。”
覃昭面露疑惑,見他隔着一層袖子,便遲疑地将手放上去,接觸的瞬間,兩人“嗖”地一下消失不見。
等覃昭再次站穩時,四周的景色已經換了模樣,他們從主殿來到了一條竹筏上。
高山流水,扁舟緩緩,閑池落下桃花,天邊雲卷雲舒,日光倦怠得叫人睜不開眼。
這些景緻無一例外,全是黑白色。
覃昭愣住,四處張望:“我們這是在畫裡?”
奚淵變出兩隻杯子,倒酒遞給他:“此乃醉相如的變幻之術,名為壺中天地,我們在壺裡。”
覃昭拍起手掌:“太神奇了。”
這場景似乎過于浪漫了點,顯得喝酒對象很奇怪……他嘗了一口,馥郁中帶着花香、果香、草木香,清甜中裹挾着一絲辛辣。
果然是神仙滋味,贊不絕口。
覃昭咕嘟咕嘟喝完一整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奚淵似乎想說什麼,揚了揚眉,終究沒有勸阻他。
僅僅過了幾秒鐘,覃昭扒拉着船舷道:“奚淵,我好像看見兩個你。”
他比了個“二”在頭頂,宛如叼着胡蘿蔔的兔子,鼻尖微醺發紅。
奚淵彎起唇角,将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防止他一個不慎摔進水裡。“嗯。你喝醉了。”
“怎麼可能。”覃昭打了個酒嗝,“我,我以前可是号稱千杯不醉!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厲害,像你徒弟那種,我能打十個。”
奚淵溫聲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都忘光啦。”
覃昭惆怅道:“道理我都懂,修道第一修心,其次修身,最後才考慮靈力增長,可習慣了高靈力的身體,誰能适應得了低靈力呢。”
他邊說邊比劃,奚淵在空中握住那隻手,将動物爪子包裹于掌心,或許剛才在主殿他就想這麼做了。
他說:“我明白你不習慣,這副身體虛不受補,需要在昆侖池療養半年後,才能接受我的靈力,在這期間你乖乖學習心法,滋養金丹即可。”
覃昭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咕嘟咕嘟冒泡泡:“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呐,想當年我還是個二次元的時候,都不知道金丹長什麼樣,嗝,你說我要是沒來到這個世界會怎麼樣?應該畢業後找家漫畫社上班吧,養一隻貓,再養一隻狗。”
奚淵略帶酸澀地問:“這是你之前經曆的世界嗎?”
覃昭已經醉得擡不起頭,發絲順着肩膀垂落,遮住他紅撲撲的臉,奚淵将那幾根頭發撥開,涼飕飕的手指拂過他臉頰。
“我會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在一切結束之後。”他輕聲道,嘴角溢出一縷笑,“和我一起。”
覃昭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主殿,也忘了他和奚淵在舟上的對話,隻知道次日醒來後,整個深雪閣的侍從都用暧昧又八卦的眼神看着他。
他疑惑地問系統:“他們在說什麼?”
系統:【黃衣服的女修說想建議你去昆侖池泡個澡,緩解周身的紅腫和淤青,并且她母親是做香膏的,她想給你推薦她家的獨門菊部護理香膏,有茉莉、月季、淩霄花三種口味可以選擇。】
覃昭不解:“局部護理?”
系統:【綠衣服的說“哇,宗主真是人不可貌相,表面上看着禁欲高冷,居然從昨晚閉門到現在,你看他都快要站不穩了,小臉紅通通的也不知道發熱沒有。聽說厲害的劍修那裡都很非人般巨大,他這麼嬌弱肯定承受不住。”】
系統還要繼續:【紫衣服的說……】
覃昭終于聽懂了,滿臉通紅道:“打住!我不想知道了!她們,她們這些小姑娘,怎能說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話!”
系統打了個哈欠:【還好吧,畢竟修真界大半話本都是她們寫的。】
覃昭啞然,半晌後悄聲問:“我昨晚和奚淵……真的雙修了嗎?”
系統涼涼道:【要是真雙修了,你現在應該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而不是如此生龍活虎。】
覃昭呆住,原來雙修對身體危害這麼大,這些人嘴巴可真嚴,隻說雙修的好處,對壞處倒是絕口不提!可惡至極!
這時紫衣女修朝他走來道:“顧少主,梁長老說讓你醒後去玉虛峰找他。”
梁玉找他幹嘛,總不能是新婚夫夫敬茶一類的事吧。
奚淵也不見了,覃昭醒來起就沒見過他,隻有桌上放着早餐粥點,連個留聲符都沒有。
紫衣女修善解人意地說:“奚宗主在逸仙書院處理事務,昆侖卯時有晨訓和早課,宗主說你昨晚……太累了,讓我們不要打擾你。”
覃昭臉刷的紅了,死奚淵,居然背地诋毀他,他忙不疊匆匆告辭,惹得那幾個女修捂嘴偷笑。
九别峰的小山峰之間有索道連接,然而和玉虛峰卻隔着數裡天塹,如果繞路的話一天都走不到。
對于劍修弟子來說,隻需禦劍飛行即可,但覃昭一沒有佩劍,二沒有靈力,飛到一半摔下去都未可知。
此時他十分想念破風,也不知道那把劍如今身在何地,既然“魔尊覃昭”已經被抹滅,那破風可能也不存在了罷。
當他走到天塹斷口時,看見幾名藍衣高階弟子圍聚在一起,覃昭想着或許能打個順風劍,便朝他們走去。
那幾個弟子上下打量他,神色都有些鄙夷。
昆侖按底色劃分校服等級,底色越淺階級越高,覃昭穿的是九天夫人給他備的常服,看上去華貴不凡。但這等服飾放在昆侖,意味着他是個靈力低微且沒有正式入門的編外人,要麼是來求學的富家子,要麼是上山辦事的商賈小販。
覃昭開口說:“幾位師兄弟,我要去玉虛峰找梁長老,能否借劍搭載一程?”
為首的弟子趾高氣揚道:“梁長老?梁長老正在玉珠峰主持大會,他可沒工夫見你,你這細皮嫩肉的,是哪家小公子跑出來迷路了,要不要哥哥們送你回去啊?”
修真界有不少世家子弟,靠着真金白銀把後代送去修行,正兒八經的修道者普遍看不起他們,尤其十個劍修裡八個都有錢,因為沒錢根本養不起劍。
聞言,他身後的弟子們哄堂大笑。
“看他像個小兔子,沒準兒是哪個爺養的呢。”
“還找梁長老,我看他連梁長老全名都不知道吧。”
“借劍?我都怕他上去後吓得直接摔下來。”
系統氣得發抖:【太過分了!他們是昆侖弟子,怎麼能如此羞辱你,我要告訴奚淵,把他們統統逐出師門!氣死我了!】
覃昭倒是比它淡定得多,他對名門正派從來沒有濾鏡,也沒抱有任何希望,人是多樣性的群體。
魔修也有好人,仙門也有壞人。